其實蘇言並沒有想要跟謝奕刻意隱瞞她是拉力賽車手的事兒,隻不過全世界人都覺得她好神秘,久而久之,她自己也舍不得拆穿。


    但是此刻,謝奕站在她麵前,很委婉地試探。


    也不算是試探,因為她可以承認。


    也可以否認。


    宿舍樓一樓一扇窗戶裏的燈突然亮起,從謝奕的方向來看,恰好就在蘇言右肩之上。


    在那盞小燈的映襯下,蘇言笑了一下,說:“是我。”


    謝奕輕輕笑起來,聲音很小,近乎氣音。


    “怪不得跑那麽快。”他說,尾音還帶著未散的笑意。


    有人將那個我行我素的拉力公主稱作“世界上的另一個他”,謝奕也確實對她產生了一點惺惺相惜的感覺。


    但那隻限於同行之間的遙遠的共鳴。


    如今跟他說,那個天天在自己身邊蹦蹦噠噠的小姑娘就是在撒哈拉沙漠上縱情飛馳的車手,著實違和。


    更可怕的是,他發現即使知道她有能力追車,今晚的速度連她比賽時的一半快都沒有,他還是很害怕。


    就好像明知要下雨,也明知對方有把傘,在她出門時還是要問一句:“如果打雷很響,怎麽辦?”


    想到這裏,他很無奈地歎了口氣。


    蘇言聽他收了笑開始歎氣,這口氣歎的有一部史詩那麽長,心不由得提起來:“你是不是不喜歡跑賽車的女孩兒?我沒那些報道裏那麽狂野的,真的。”


    他說:“我知道。”


    走路搖搖晃晃小鴨子似的,喜歡閃閃發光的口紅,緊張時就心虛氣短視線飄忽,討個他不要的老年機都吞吞吐吐……


    她留在他腦海裏的每一幀都是彩色的,是孩童隨手塗抹的可愛沙畫。


    蘇言抬頭,很不滿地說:“你沒迴答我第一個問題。”


    謝奕與她對視,他們之間好像有什麽細微隱秘的東西在躁動,在空氣裏泡發膨脹,一下一下鼓得他耳膜發疼。他心裏有個聲音在說:不是。


    每個人都有自己害怕的東西,這世上未知數太多。可他有一個萬能公式,把條件帶進去,未知數就有了解。他這幾個月時常耳鳴幻聽,醫生說如果他不停止賽車進行治療,早晚會徹底失聰。他想,這也無所謂。


    但現在有一個小孩兒給他添了個新的未知量。


    他寫下了解字,卻突然發現此題無解。


    給他出難題的小奶糕心心念念口口聲聲都是“喜歡”。


    喜歡是什麽?


    喜歡是要告訴她世上不全是玫瑰,要教給她躲避怪物和荊棘的辦法,讓她放心大膽地走。自己卻默默在前方沿途給她種滿三萬朵玫瑰,再悉心把刺都拔掉。


    但事實是,他很可能過幾天就置身一個無聲世界,她不會樂意聽一個聾子教自己如何殺死怪物,如何斬滅荊棘。


    於是謝奕很殘忍地說:“醫生說我再這樣下去就聾了。可能三個月後,可能一周後,也可能就明天。”


    盛夏的夜晚,空氣裏都是潮濕的水汽,連風都是熱的。


    謝奕的語氣卻涼的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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