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並肩走著。


    “作業寫完了麽?”陸凜問。


    蘇言一愣,搖搖頭,打字:[英語還沒做。]


    她摸索著手機圓潤的邊殼,想問問他今天為什麽去他們教室門口,但是又怕是自己想多了。


    也許人家隻是站那發呆呢?


    沒想到他先提起了這個話茬:“今天路過你們班,看你寫作業寫的那麽認真,還以為都寫完了。”


    她又舉起手機:[你以後別在我們班門口站著了。]


    他帶著點笑問:“為什麽?”


    [你一去,大家都看你,很亂。]


    他側眸:“我可以把這理解為一種誇獎麽?”


    蘇言不說話了,梗著脖子往前走,像一隻被冒犯了的小鵪鶉。


    在一盞路燈下,陸凜忽然停下腳步,偏頭喊她。


    “徐幼念。”


    她聞聲抬頭。


    恰看見燈光順著他偏頭的動作從眼角擦過,流露出了幾分吝嗇的溫柔。


    “為什麽不愛說話?”


    蘇言花了一秒鍾的時間反應過來他的問題,隨後腦袋嗡的一聲,耳朵開始耳鳴。


    太久沒人問過她這個問題了,久到她乍一聽到有些接受不了。


    她慌亂地低下頭,不迴答。


    腦海裏卻已經開始狂風大作,轉而電閃雷鳴。


    所有的光亮盡數熄滅。


    漆黑一片。


    這是她的夢魘。


    他往前走了一步,彎下腰,試圖看著她的眼睛,語氣溫柔得近乎哄騙:


    “到底是為什麽?”


    他說這話的同時,一聲尖銳的“你怎麽不是個啞巴?!”從她的腦海裏炸開。


    蘇言抖了一下。她從小最親近的人,恨她不是個啞巴。


    她死死咬住嘴唇,咬的都失去血色開始發白,腦海裏走馬燈似的翻過很多畫麵,她根本控製不住:


    父母帶她去遊樂場,陪她坐旋轉木馬;


    父親在閃電劃過的一刹那指著她訓斥;


    母親很疲憊地對她說:以後媽媽會好好照顧你……


    蘇言那雙靜默的眼睛裏,豆大的眼淚毫無征兆地吧嗒一聲掉下來。


    陸凜見自己逼她逼的緊了,一時慌了手腳,趕忙哄她,抬手揉揉她的腦袋:“不想說就不說,別哭。”


    但有時候,哭這迴事,就是一發不可收拾。


    她哆嗦著想:我不能哭,我不可以哭。


    可沒辦法,眼淚有自己的想法,成串成串地往下落。


    連哭也是默默的。


    她很狼狽地用手背去抹眼淚,發現抹不掉抹不幹,就用手捂住臉,不想讓他看。


    陸凜把袖子往下抻了抻,用指尖攥住。


    隨後一手拿開她的手,用他那件別人碰一下他都生氣的外套的袖子,去擦小姑娘的眼淚。


    蘇言不可自抑地抽噎,鼻子很快不通氣了,張著嘴唿吸,又發不出聲音,抽抽搭搭的讓人覺得她幾乎要背過氣去。


    陸凜第一次信了那句話:女孩都是水做的。


    不然怎麽能哭到現在還水淋淋的?


    像被暴雨打濕的,破碎的初夏木槿花。


    盡管衣服布料不怎麽吸水,袖口還是很快被浸濕了,再吸不下一滴淚水。


    他認輸一樣地問:“你包裏有紙嗎?”


    她抽泣著點頭,哆嗦著手要把書包拿到身前,被陸凜一把按住了。


    他繞到她身後。


    她覺得他撥開了自己的披肩長發,拉開了她的書包。


    等他再迴到她身前,手裏拿了幾張紙巾。他把紙巾對折後輕輕擦過她的臉頰,她的手背,還有她那雙濕漉漉的眼睛。


    她整個人都在抖。


    像一條脫水的魚。


    陸凜心裏產生了一個柔軟的想法:他要買個小魚缸,把她好好地保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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