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驚了。


    沒臉沒皮到這個境界也是人間極品。


    淩子城見她一臉忍辱,玩味道:“淩雲,吩咐下去,今後夙月姑娘可以在幫內自由行走,不得阻攔。”


    “是。”


    幫內……


    這還是不讓她出去嘛!


    蘇言在心裏朝他丟了個白眼,丟完就發現他朝著自己走了幾步。


    他今日又穿著層疊的紗衣,妃紅色穿在他身上竟也不覺得重,反而是他將這個顏色襯得更好看。


    蘇言聞到他身上有一股很淡的幽香,類似木燼和線香燃燒後的味道。


    他眼角微勾,煞是撩人:“我待會要出去一趟,希望我迴來,還能見到你。”


    ……


    夜深了,蘇言待在房裏,邊用銀鉤挑著燈花邊思忖接下來的對策。


    房門突然被撞開,銀鉤當啷一聲掉在桌上。


    一團妃紅色跌跌撞撞地撲進來,帶著濃重的酒意。


    蘇言不動聲色地往旁邊退了一步:“淩幫主,你走錯地方了。”


    淩子城扶住門框抬起頭。


    眼角一片緋色。


    蘇言這才發現他是地道的桃花眼,很是穠豔。


    他走過來,在桌邊坐下,支著額頭很痛苦的樣子。


    蘇言輕聲問道:“你沒事吧?”


    見他不迴答,蘇言倒了一杯水給他。


    遞茶盞的手被一把攥住。


    蘇言手一抖,茶水灑了出來,濺在二人手上。


    淩子城拽住蘇言的手,把她往下扯了扯。蘇言的上半身以一種扭曲的姿勢被扣在桌麵上。


    “給我彈琵琶。”他的聲音有些含混。


    蘇言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彈琵琶。”他死死攥住她手腕,一雙通紅的眼睛盯住她。


    真是醉得厲害。


    蘇言努力把手往迴撤:“你得先鬆手我才能給你彈琵琶。”


    他聽話地鬆開手,頭又垂下去。


    蘇言忽然有一種自己在哄小學雞的錯覺。


    房間裏沒有琵琶,她隻好走出去,吩咐門口守著的小丫鬟:“去取一把琵琶來。”


    ……


    很快,琵琶就被送到她手中。


    紫檀琴身,通體嵌有螺鈿和美玉,腹麵上還繪有一幅山水圖。


    難得的好琵琶。


    她抱著琵琶坐下,調好了弦,問淩子城:“幫主想聽什麽曲子?”


    淩子城思索了一會兒,“隨意。”


    蘇言由著原主的記憶,信手一撥。


    起調,是一首《昭君怨》。


    先是低眉信手續續彈,樂聲愈低愈慢,恍如昭君踏出漢宮之時在夕陽的餘暉裏迴首向著故土遙遙一望。


    後來,琵琶聲越發急促,情至悲切處,蘇言左手按弦,右手揮弦如飛。木琵琶竟發出了金石之音。


    淩子城聽著琵琶聲,望著微動的燭火,恍恍惚惚地,又迴到了那幾個無盡的夜裏,迴到了那一場場夢中。


    夢裏的他,在雪地裏伶仃地走。


    深一腳淺一腳。


    茫茫天地間隻有他一人,雪意無邊無際。


    遠處忽然傳來一道琵琶聲,嘈嘈切切,如泣如訴,像極了牽引遊子歸鄉的唿喚。這樂聲是那麽熟悉,仿佛深切存在在他的記憶裏。


    他恍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發了瘋似的欲去尋覓,卻毫無方向,最後被及膝的雪絆了一腳,跪在雪地之中。


    四下裏除了雪還是雪。


    他找不到彈琵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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