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肆帶著尤文醫悄悄潛入了兩袖清風閣的駐地,這裏還比較簡陋,大家都住在帳篷裏,但是從布局就可以看見,井然有序,縱橫分明。


    駐紮的地方就在建設地點的旁邊,已經大致有了雛形。


    尤文醫沒有拖遝,直奔主帳。


    彼時,權逢正在寫著什麽,柚衣在一旁研墨,十分安靜。


    月肆和尤文醫進入的時候,柚衣自覺地退下。


    “你不是四姑娘的侍女嗎?怎麽會在這裏?” 尤文醫問道。


    “迴閣主,我來幫權閣主處理一些雜物,順便幫忙照顧念歸小姐。”


    “是嗎?多謝了,你不用出去,先留在這裏就好。”


    “是。”


    月肆也停在了一邊,打量了一眼柚衣和權逢。


    尤文醫見到權逢,那種感覺還挺微妙的,他們是可以分別的關係,也是期望相見的關係。


    一年多不見了。


    有點兒陌生,有點兒恍惚。


    “好久不見!”


    還是老生常談的對白。


    “好久不見。”


    兩人的臉上都沒有什麽情緒可言,但是眼裏變換的光芒彰示他們心裏的觸動。


    兩人之間一句寒暄都夠了,隨後便直入主題。


    權逢率先開口,他看著喬裝過的尤文醫,說道:“你的海捕文書已經傳遍了南境,什麽打算?”


    尤文醫這一路自然是看到了逮捕自己的告示。


    他咬牙罵了一句,“唐正那個瘋子,我能怎麽辦,大不了行走江湖戴個麵具用個代號算了,我還不信了誰都會像唐正一樣,找不到事兒幹來盯著我。”


    “這沒辦法,他是官府的人,哪怕你無罪,他也可以治你的罪,更何況你本就算不上清白,晨王府的人也在趕過來的路上。”


    “唐正這樣逼下去,隻會把有些人逼上絕路,先不管他,晨王府的人來這兒還需要點時間不著急,對了,我介紹一下,這是月肆,以後就是我們的人了,高手。”


    月肆笑著打了個招唿,“叫我小肆就行,小醫可說了,這裏管飯,要是吃不好,我可是會走的。”


    權逢點頭示意,繼續說道,“你什麽想法,不選擇蟄伏了嗎?”


    他並沒有問尤文醫是不是他殺的悅芯郡主。


    因為他相信,閣主的事兒閣主會自己處理,若是需要幫助,他會開口。


    現在兩袖清風閣也正處於關鍵時期。


    尤文醫歎了一口氣,“沒辦法,還是自己太單純了,太小心了,但蟄伏並非什麽好辦法,我們隻是在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努力,就應該大大方方地去做,哪怕流言刀兵,都隻是小道爾,這一生太短了,不想再遮遮掩掩的,更何況想做就遮不住的,何不大大方方地去做。”


    他明白,要低調,那就注定了需要花大量的時間來積蓄力量。


    而光明正大地出世,雖然風險大一點兒,但是收益也大一點兒。


    這麽多的勢力光明正大地斂財不都混得風生水起嗎?


    自己做的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兒,何必遮遮掩掩。


    隻有大家都團結在一起,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力量。


    他需要兩袖清風閣的幫忙,也需要權逢,而兩袖清風閣同樣需要一個名頭,需要得到這世間的認可。


    況且經過這一年多的江湖遊曆,他越來越像個江湖人了,肆意灑脫,坦坦蕩蕩。


    “看來這一年你經曆的不少,都說天下就該肆意縱馬,確實沒什麽必要遮掩,不過你的身份還是需要遮掩的,畢竟現在是在風口上。”權逢平靜地開口說道。


    “戴個麵具就行了,對了這裏的事兒你都了解完了嗎?”


    “惠閣主所做的準備很充足,沒什麽問題。”


    “麻煩你了,今後我會和你一起處理事務。”


    尤文醫也知道這背後的東西有多麽繁瑣,他也是真心感謝權逢。


    要不是權逢不要這個閣主之位,尤文醫覺得他才是真正的閣主。


    權逢露出了一絲笑容,“閣主既然不想當甩手掌櫃了,我也輕鬆些。”


    “好,具體的事兒明天再商議,我先去休息了。”


    “柚衣,帶閣主去住處。”


    “是。”


    柚衣欠身一禮,走在前麵引路。


    尤文醫轉過身便將麵具戴上了。


    一路上見到了一些人,但大家都認識柚衣,也沒人過問他們。


    等柚衣帶著他們來到住處的時候,才發現念歸這麽晚了竟然還在練劍。


    柚衣說道:“念歸,閣主迴來了。”


    念歸的動作停了下來,劍鳴聲戛然而止,但旋即又續了上去。


    尤文醫自知對念歸有愧,這個徒弟,既然不管當初就不該收啊。


    如今既然收了,當然應該捧在手心裏,畢竟是自己的徒弟。


    他摘下了麵具,拔劍一招一式引導糾正念歸的動作。


    她修的同樣是劍隨,這門功夫對於練劍者來說需要不斷地錘煉。


    一套招式舞完,兩人都停了下來。


    念歸這才正眼看著自己的師傅。


    她細弱蚊蠅的聲音喚了一句:師傅。


    尤文醫用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對不起,師傅迴來了。”


    她瘦了,看著她稚嫩的模樣,卻拿著一柄不是她這個年紀能拿的長劍,尤文醫心裏一陣酸楚。


    那是他送給她的劍。


    “乖,別練了,去休息吧。”


    迴到了這裏,仿佛尤文醫的身心也放鬆了下來。


    這裏有他的故友,他的寄托。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家的話,那麽這裏也算個家了。


    漂泊一載,方知所謂的江湖不過如此。


    見或不見,江湖都在,無論走在哪裏江湖都在身邊,但是一旦去了江湖,身邊人卻不在了。


    如何值得。


    江湖不需要踏入,因為我們本就在江湖。


    朝堂之外皆江湖。


    五湖四海皆江湖。


    尤文醫也想清楚了,遊曆一年多,收獲不少,但是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相比於遠行他鄉,浪跡江湖,看遍山河風光,不如閑坐家中,日看雲霧變幻,夜瞧燈花衰晚,或行或熄,都是幸事。


    他不想探究這世界的秘密,道門也好,葬道棺也罷,隻要了卻月靈珠的因果,取迴生顏膏,那麽一切都不是什麽問題。


    到時候接迴風鈴,這便圓滿了。


    尤文醫的心思已經不再向著江湖之外了。


    或許是在娶了風鈴的那一刻,也或許是在見到念歸的那一刻。


    他突然覺得,這荒謬的世界真的沒有什麽重要的。


    他本就不在乎功名,也不在乎利益,他自農戶出身,家中本就貧瘠,兩袖清風,卻並不在意這山河璀璨,月光引路,哪裏需要那深夜燈火。


    隻要身邊的人一切安好,那便足夠了,他不會放棄自己在做的事兒,但是也不用這麽著急,也無需為之付出所有。


    一切順其自然,遇見可以改變的一切,那就去改變。


    遇見可以幫助的人,當然也不吝惜這點兒氣力。


    這些東西需要做,但不是一定要做。


    翌日清晨,念歸丫頭醒來的時候,桌上已經放好了熱粥,包子。


    這是尤文醫親手做的。


    吃完早膳,尤文醫便帶著她讀書。


    習武練劍很重要,因為這樣才能保護好自己。


    但是讀書同樣很重要,讀書可以強大人的思想,可以讓人明理識儀。


    都說盛世習文,亂世習武。


    可是對於有的人來說,從來沒有所謂的盛世,對於有的人來說亂世亦可不必習武。


    生來卑微,便注定這歌頌的盛世已經將我們打入了塵埃,有的人不斷掙紮,仿佛在向上蒼證明自己生於盛世,可是掙紮的結果就是做了這所謂盛世的狗。


    生命從來都是璀璨的,但大多數人都是在用錢財、名利來證明這種璀璨,殊不知生命的華彩隻是在於生命本身。


    尤文醫就不需要用功名利祿來證明自己。


    當他踏上江湖的那一刻,隻是在綻放自己的理想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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