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震天雷語氣緩和多了,劉石就更加開門見山地說:“劉某此來,正為此事,幫助莫要責怪兄弟不明事理,還請千萬要將此煙花之術傳授予我,無論幫主要甚麽代價,劉某一力去辦就是!”


    震天雷臉色一變,那一直以來強作的彬彬有禮終於繃不住了:“劉兄弟,術業有專攻,人在江湖上多少都得有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長才能站得住腳,你這般開口竟不由分說就要強奪了震某看家的本領,是否也太不給我這舞獅幫麵子了?”


    劉石深吸看口氣,迴答他:“兄弟也在江湖上走了些時日,如何不知道有些事情能說,有些事情不能說?隻是這件事幹係著數萬鄉親的性命,實在由不得小弟懂禮,還望幫主成全,劉某赴湯蹈火也會還此恩情。”


    震天雷開始狐疑起來:“怎麽,兄弟這話卻又什麽說?這煙花不過是豪紳富賈玩樂的玩意,如何一到你嘴裏了,卻幹係數萬人的性命?你若說得出個所以然來,震某還真不是什麽不明事理的人。”


    劉石道:“這一手引藥放炮,震驚百裏的本事,若劉石猜測,隻怕不隻是為這些達官貴人賞玩作樂的耍子吧,若是這升空都有數百步的火球,砸得是前方敵軍陣中,管他什麽精兵良將,怕也留不下活口,再也沒甚人敢來捋虎須了!”


    震天雷雙拳咯咯作響,哼哼冷笑道:“那都是些過去的事了,不錯,這一門手藝當年確實是在軍隊中殺敵用的,隻是朝廷如今堅決不準再用了,可是就憑這一點,和你們兩個人就能來要挾震某,也是太不把我這舞獅幫當迴事了!”


    劉石連忙單膝跪下道:“震大哥誤會了!劉石以性命擔保絕無此意,此來不惜打擾了兄長的幫中大事也要請見,為得就是將這一門炮術發揚光大,搬去前線對抗強敵,保我華夏一方百姓平安!”


    震天雷皺起眉頭來道:“你可知你剛剛在說些什麽?這臨安朝廷裏個個都以投降議和為榮,是生怕有半點惹起金人怒火的事,隻這句話出口,給朝廷那些人聽到,就足以定個天大的罪過了。”


    劉石道:“既然震大哥身上那天大的秘密也同劉石交根交底了,小弟卻又如何做的隱瞞?實不相瞞,我就是天下征北大元帥張衷伍的副手,現在保護了數萬百姓在長江南岸,組建了一座城池,以耕戰之名,自耕自作,勉力抗金!”


    震天雷倒抽了一口涼氣:“連城都建了,你們在那邊行事多久了?為何這臨安城裏的人居然半點音訊都不曾知道?你可知從徽宗皇帝起,這大宋朝廷任他什麽異國番邦都奉為神明,國內卻容不得半點可戰之軍,這般嘯聚成城,皇帝必然就要出大軍踏平了!”


    話都如此說開了,劉石也不隱瞞,說:“就在數月之前,黃潛善丞相就已經帶十萬大軍去過了一次,不過可能是良心發現了吧,兵不血刃就已退兵歸來了,暫時這朝廷也也不算什麽大事,可是小弟這裏有切確的情報,這整個大宋的朝廷百姓,橫禍隻在旦夕之間!”


    震天雷沉吟許久,早已把新年幫派裏上上下下急需打理的大事小事拋諸腦後,抱著胳膊在這屋內反複踱了許久,到底將信將疑,轉過身來死死盯住劉石問道:“你剛才說說的,可是真話,不曾打誑語麽?”


    劉石道:“我們在江湖上行走的人,死都不怕,就這誠信二字看重,這等大事豈有做耍之理,這事是實,也不怕賭咒發誓,若我劉石有半句妄語,教我……”


    震天雷一手按住他舉起的手道:“在我這裏賭咒發誓也無用,說起來你我萍水相逢,也算不得交情,我這身上的秘密,也是立了毒誓不能讓外人知道的,既然如此,你我不如趁此時間結為兄弟,以後就是自家兄弟了,我這些事就一五一十地說你聽,如何?”


    劉石毫不猶豫說:“這個好說,能與震幫主義結金蘭,卻是求之不得,且聽我叫一聲大哥,還要借大哥寶地出香案雞血,咱們這就結拜!”


    震天雷笑道:“這事本來就不好聲張,這裏也無六耳,隻口頭拜上一拜就足表誠意,無需做作,請!”


    於是兩人一同在室內就朝東麵跪下,異口同聲說道:“我震天雷劉石,今日結為異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祝禱已畢,震天雷道:“兄弟,今天這話,傳出去了,大哥以後也就無路可走了,你且聽仔細了,切莫有半點閃失!”


    劉石一托手,示意洗耳恭聽,並不插嘴。


    “我本不姓震,乃是燕陵淩家人士,家裏祖傳了一門使炮的手藝,原本是為國效力的本事,卻在二十年前,出了個岔子,本家傳承使炮的淩振,入了梁山泊,反倒教朝廷吃盡了苦頭,此後皇上龍顏大怒,再不準這門手藝傳下去。


    “是以他那一門就再沒傳承,而我這一脈走的卻是焰火頑耍的路子,並非是正經炮術,所以還是傳了下來,可是到我這手上,這煙花火藥,卻隻有火光,並不能傷人。”


    劉石歎息道:“非是劉某說嘴,這朝廷君王哪怕有半點爭勝之心,大宋有如斯人才,又怎能招致國破家亡,受外族欺壓呢?”


    震天雷道:“後來我憑一門手藝,加自小苦練的功夫,做到杭州三大幫之一的舞獅幫幫主,作為江湖人士,是明知和朝廷沾上關係,卻就沒法再在江湖上混下去了,當時是否要為朝廷雜耍,我等也是反複商議思量,這才舍不得兄弟們再背水離鄉,卻斷了江湖之路了。”


    劉石歎道:“不錯,人在江湖,不沾他們也樂得自在,一旦被朝廷征召了,卻又為難了,受了召命江湖再難立足,不受時,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這許多兄弟也無處可去了。”


    震天雷歎道:“可見兄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但是江湖上的兄弟卻不能這樣看,總之斷了江湖上的道路,這次我這秘密又說與了你,今後若是兄弟幫我傳了出去,就真是天下之大,再無我們容身之處了!”


    劉石正色道:“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當攜三尺劍踏天子之階,立不世之功!大哥有這門驚天動地的本事,卻似利刃不能露鋒芒!隻是朝廷如何卑躬屈膝,金人也斷改不了殘暴之性,莫非朝廷不肯抵擋,長江以北那麽多百姓,就要老實坐以待斃,引頸待戮?”


    震天雷道:“人在江湖,本就是身不由己,再不甘心,頂上是那般行徑,我輩百姓隻能隨波逐流,無可奈何了,如今我這天大的幹係都說與你聽了,現在兄弟該講講,你那以耕戰為名的那座城池的事情了。”


    於是劉石就從張衷伍在長江渡口拒敵講起,隨後如何把許多百姓遷至長江岸邊耕種自理,後麵又怎麽自己練兵,興修水利,同耕同種,隻為外拒敵寇的事情簡略講了一遍給他聽,略過了一些不好理解的細節。


    末了特意講道:“如今春節已過,冰雪融化後正是養蠶繅絲之季,我們正要來此尋找這方麵的行家教一手蠶桑之法,以資城中用度,卻猛然得知金人不時就要傾國而至,不踏平咱們宋人誓不罷休!”


    震天雷細細思索了一下道:“這舍命報國呢,是我淩家代代相傳的祖訓,這事就是發了,我殺頭受剮也不會皺一下眉頭,隻怕連累了一幫出身苦命,跟著我出生入死拚搏至今的兄弟,到底是於心不忍。


    “這樣吧,眼見為實,我幫裏就有能織絹繅絲的熟手,震某親自同你去走一遭,若你那裏真有抵擋得了金兵的底氣,就算是要粉身碎骨,我也就豁出了這一切,同你去做這場了!”


    劉石抱拳道:“那就辛苦大哥了!”


    李桂蘭在一旁聽劉石說話時,真是急得火都快冒出來了,這些事情是這種敵營深處能如此大大咧咧地直說的麽?可是對方就更加有一句是一句,毫無遮攔,什麽都能不顧忌,但是到這個點她還是放心不下,這裏是什麽地方,真出了岔子你劉石就是天神下凡,這兩隻手也殺不出臨安啊。


    可是這大宋的土地上荒唐事何其多,又豈止這耕戰城主和舞獅幫幫主上來就坦誠相待?那震天雷安排了手下二把手接手幫中大事,居然真帶了兩位繅絲織絹的熟手,帶好一包蠶卵,當天就隨劉石出發了!


    其實大宋天下,百姓們盛唐遺下的傲氣並未盡失,民間與軍營中要以血肉之軀築長城,拋頭顱灑熱血拒外敵與城牆之外的英雄好漢,實在是數不勝數,至上到下數百年從來不缺英勇善戰的英雄兒女,隻是朝廷裏坐了個主降派,使物以類聚才導致金人一眼看過來,好像遍地都是窩囊無比,卑躬屈膝的主和派。


    這時候劉石對震天雷說出來的話雖然常人聽去確實不可思議,所謂“正常人”聽了哪個第一反應都是請個大夫來幫他看看頭腦,但是這震幫主作為名將之後,心裏卻滿滿壓著那為國戍輪台的夢想,這些話雖然不靠譜,卻在人家心中是一根苦等許久的救命稻草!


    所以這兩人一拍即合,一同荒謬起來,各自做出了連對方都不是很能接受的爽快事情,


    而一直到震天雷一同上了夜間渡江的大船,劉石才心中暗歎,自己已經是第二次沒有控製住情緒,做出了極其危險的行徑了,原本想再花些心思試探下對方態度的,心一急就忍不住全說了出來!


    要知道這可不是什麽良善去處,此人更是江湖中少有為朝廷賣命的人物,若是心思上出了些壞門道,就算自己這一身武功可以殺得出去,那老胡這些插在臨安裏的釘子,可一個個都是通過舞獅幫跟朝廷牽的線,一招錯就全盤失,連生意都做不成了。


    不過後怕歸後怕,結果卻是好得叫人喜出望外,他們連夜渡了河,五個人竟不顧舟車困頓,一下船就尋馬趕路,劉石這三人功力深厚,精力過人,是絲毫看不出疲勞,可就苦了那對繅絲的行家了。


    這兩位舞獅幫裏靠養蠶繅絲,製作服飾過活的夫妻,也是跟著幫派在江湖上打拚過的人物,可畢竟是尋常百姓,哪裏頂得住這等勞頓不休?隻是幫派老大在前,也由不得疲敝,隻能強打精神,咬著牙策馬跟上,直到大年初二天要亮了才抵達已經矗立了半年的耕戰城。


    劉石第一時間就安排了這兩位技術人員的房間休息,此城剛剛擴建,新建了許多屋舍準備安置瀘州遷來的百姓,屋內雖然簡陋之極,新木發出的清香和房間的整潔倒讓這兩人喜出望外,懸起的一顆心放了下來。


    而震天雷根本等不及入城歇息,同其他人廝見,看這幅著急的模樣,劉石也靜不下來,喚李桂蘭將這些事傳達給張衷伍、何陸他們,就引著他先去四周參觀這座城池內外了。


    “那邊的機弩需三人合力使用,弩開勁足,足以射透數百步,任他甚麽堅甲強盾也抵擋不得,是這兒守城的依仗之一。”劉石逐一介紹這座耕戰城中,哪兒布置了防線,那些人穿的是宋甲,哪些人將就披著金人處繳獲的衣甲,和特別的防禦工事。


    “了不得,我等久在江南,曆來隻是聽聞金人兇惡殘暴,所過之處無人可擋,卻不想就在一江之隔,竟有如此英勇軍馬,看這衣甲數目也不知殺了多少胡虜!有這等英雄在此,那朝廷就是真發兵過來,又如何敢與你們一戰?”


    劉石搖頭道:“我輩也是運氣好,遇到的都不是真正兇惡的千軍萬馬,多靠地形和人數的優勢,靠突施暗襲才勉強得了優勝,城中內外也就數萬百姓,能參與戰爭的軍人最多不過萬人,如何抵擋得住金人傾國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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