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閣的情報裏準確的記載了方越仇家的名姓和所在,還附送了那人最新的一些消息。當方越趕到天機閣拿到期盼多年的情報時,反而恢複了平靜的神色,這讓一直跟在他後麵的林乘風和溫樂安心了不少。他們倒不是怕方越闖禍,而是擔心他盛怒之下失去理智,反而被仇家暗算就不好了。


    方越很快取下抵在額頭上的玉簡,隨手把玉簡捏成了粉末,他竭力裝出風輕雲淡的樣子,但那用力過度還在微微顫抖的手指卻顯露了他的心情。方越沉默了一陣,這才略帶一絲譏諷的哂然道:“他倒是過得不錯,做了這般喪盡天良的事情還可以安享富貴太平,可憐我爹娘兄長卻是長埋黃土……”他話音一轉:“不過這樣也好,他得到的越多,失去的時候就越痛,我可不能讓他死得那麽輕鬆。”


    方越的聲音極為輕柔,但語氣中的那股怨毒之意卻讓溫樂心裏一凜,不敢去看他眼睛。


    林乘風卻是感同身受,憐惜之意大起。林乘風入師門後一直是孤單的一個人,雖然交了幾個好友,但看到別人有那麽多師兄弟時還是頗為羨慕,他也很想能有自己的嫡親師弟。所以當方越入門後,沈謝無暇分心,林乘風就主動接過了照料師弟的重任。


    當初方越在親人過世後流落街頭,一路乞討,曆盡艱辛才趕到蜀山腳下。也幸好他容貌受損,傷痕猙獰嚇人,不然早被喜歡幼童的富商擄去施虐。盡管如此,當方越入門後還是對所有人都保持距離,任何人的觸碰都會讓他心生不安。林乘風還記得自己是和方越談及身世才打開了對方的心扉,畢竟他們兩個都是孤兒,很容易就同病相憐。饒是如此,林乘風也是花了數月的時間才讓方越習慣了他的存在,又用了整整一年才贏得了對方的信任。


    在方越初來蜀山的那幾個月裏,林乘風帶方越十分吃力,後者動不動就如一隻受傷的幼獸,張牙舞爪的對待每一個他認為有威脅的人。好在很快方越把仇恨埋藏心底,正常了不少,隻是還是不喜歡與外人相處。方越總板著張冷臉,說話夾槍帶棒,讓人無法接近,讓雲霄峰甚至全蜀山都知道了沈謝門下有個脾氣古怪的弟子。要不是他一直拒人以千裏之外,估計早就是雲霄峰女修追求的伴侶目標了。好不容易又等到溫樂入門,逍遙閣裏多了不少生氣和笑聲,也能經常看到方越的笑顏。結果現在一得到仇人的消息,方越又陰沉得可怕,林乘風隻想幫他早日完成複仇,也好徹底解開心結。


    方越向林乘風拜了下去,林乘風趕忙扶住。“方越,你怎麽了?有事就說,為什麽突然行禮?”


    方越垂下眼簾,淡淡道:“大師兄,勞煩你轉告師尊,方越不孝,還請他將我逐出師門。”


    這話一出,連溫樂都愣了。


    林乘風又驚又氣:“你胡說些什麽!為什麽這麽說!”


    方越沒有迴答,低著頭不讓林乘風看他的眼睛。


    溫樂心念疾轉,試探的問道:“二師兄,你該不是怕自己闖禍連累師門,才想自請離去吧?”電視劇裏一般都是這麽演的,某人要去報仇,但仇家勢力很大,他為了不連累親友,就故意把身邊的同伴氣走,然後一個人去送死。該不會二師兄也犯傻了吧?


    方越霍然抬頭,不能置信的看著溫樂,為什麽這小子總能猜到他的想法呢。


    林乘風簡直氣得吐血,這兩師弟哪一個能讓他省心啊。“方越!你到底想的些什麽啊!你要報仇,我們不會阻攔,如果對方要報複,師尊絕對不會坐視不理,我們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去送死。說什麽拖累師門,如果師門不能庇護弟子,那要師門何用!我蜀山屹立多年仇家無數,難道還怕多這一個不成?”


    方越慚慚的低下頭,小聲的迴應:“我錯了。”


    看著林乘風教訓方越,溫樂心裏也鬆了口氣,別的不怕,就怕方越死腦筋想不通啊。


    等方越重新平靜下來,林乘風便一一詢問他仇家的事情,準備應付方越設想的最糟糕的情況。聽完方越的述說,原本還有些擔心的兩人頓時輕鬆了不少,不就一不入流的小門派麽,對方還不一定會出手呢,方越真是想多了。


    林乘風看向兩個師弟,歎道:“走吧,去了結這一切。”


    此時蘇州府的楊宅內,正是一派喜氣。


    說到楊家,那是無人不知,連路邊的乞兒都知道楊家最是樂善好施。楊老爺雖然不是蘇州首富,也不是皇親貴族,但就算是當地的父母官兒也要敬他三分。這一切,都是因為楊家出了兩名貴人。


    其中一個是楊家的少爺,楊林,才出生便有異相,引來了舉霞宗的仙人收他為徒,成為世人敬仰豔羨的小仙師。另外一位是楊老爺的掌上明珠楊仙兒,人如其名,美得跟畫上的仙女似的,隻等及笄就要獻給皇上做娘娘。


    楊老爺雖然有錢,但娶妻之後並沒有納妾,嫡妻為他生下兩兒一女。他單人創下偌大家業,夫妻和睦,子女又有出息,眾人覺得他真是好福氣。眼看還有三天就是楊老爺四十大壽,楊府內張燈結彩,廣發請帖,又在城內施粥贈藥,搞得蘇州城是異常熱鬧。


    站在離楊府不遠處的山頭上,方越冷眼看著這一切。


    盡管楊言的容貌有所改變,但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方越就認出了對方。一開始方越悲憤填膺,恨不得馬上衝過去殺了對方,但他還是克製住了衝動,打算三日之後的壽宴上再進行複仇。


    要解心頭恨,鈍刀割仇肉。方越心中默默念著,繼續把仇恨的目光投向楊府。老賊,你就等著吧,你欠下的血債,終於到了歸還之日!


    三日後。


    蘇州城內人聲鼎沸,人潮湧動。一些人麵帶得色,大搖大擺的往同一個方向走去,其他人則是羨慕的看著這些平日難得一見的貴人們,暗恨自己沒有資格獲得楊府的帖子。


    楊府老爺過壽哇!那可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啊,又舍得大把花錢,壽宴上不知道有多少珍饈美味,怎麽能不讓人心生向往啊。更別說還有仙人要蒞臨壽宴為楊老爺賀壽,就算不能和仙人拉上關係,能沾沾幾分喜氣也不錯啊。


    方越三人順著賀壽的人群往前走,雖然他們神色肅穆,不帶半分笑意,雙手空空沒帶禮物,看上去不像是去賀壽。但旁人看他們衣著華貴,以為是富家子弟,也不敢貿然攔阻。


    走到楊府附近,方越停住了腳步。三人走到一邊,避開賀壽的人群。


    方越看向林乘風:“大師兄,勞煩你跟我進去。請藏於暗處為我掠陣,我一定要親手複仇。”


    林乘風頜首。


    “小師弟,麻煩你在楊府周圍設下法陣,隻許進,不許出。”麵對方越的懇求,溫樂自然欣然領命。這對他來說也是個挑戰,畢竟裏麵有修士在,如果陣法氣息外泄,肯定就會驚動他們。不過溫樂倒不怕困不住,修為高的對手有林乘風對付呢,他隻要應付那些凡人就行了。


    方越深吸一口長氣,抬腳往楊府大門走。溫樂和林乘風交換了一個小心保重的眼神,便按照方越的安排開始行動。


    方越走到楊府門口,大門處家仆們站成兩排,正笑容可掬的躬身迎接四方貴客。為了不打草驚蛇,方越沒有用本來麵目出現,也沒有穿喜歡的紅衣,而是一襲白衣,樣貌平凡。


    為首的老仆笑著彎腰行禮:“這位公子,請拿出您的帖子。”


    楊家的請帖是一張大紅色的帖子,上麵用金粉寫著邀請人的名姓,溫樂本來想順手摸一份的,但方越卻說不用。


    方越伸手從懷裏摸出一個盒子,遞到老仆麵前:“我家與楊家素有淵源,隻是來得匆忙,沒帶上帖子,這裏有一份薄禮,還請敬上。”


    老仆半信半疑,拿過盒子打開,隻看了一眼,他便笑著關上盒子,又給方越行禮:“公子,您客氣了,裏邊請。”


    看到方越走進去,旁邊一個家仆有些不解:“老大,這小子明明沒有請帖,又是個生麵孔,你怎麽放他進去了?”


    “呸!別小子小子的,這可是位貴客。”老仆邊說邊打開盒子給家仆們看:“你們瞧瞧,這位爺的手筆可大方得很。要不是有交情又有錢,怎麽舍得送這等寶物。”


    眾人的眼睛被盒中碩大明珠的光芒晃花,這麽大的寶珠,估計價值連\城,若是來蹭飯的,誰舍得用這個送人哪。這下家仆們自然對老仆更是信服。


    老仆得意洋洋的叫了一個可靠的後輩把禮物給管家拿去,又繼續迎接絡繹不絕的賀壽賓客。


    楊府財大勢大,但對賓客的招唿卻不馬虎,方越才走進大門,便有梳著雙髻的婢女殷勤引路。方越跟著這婢子穿過迴廊花廳,又經過了一個有著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的院子,這才到了舉辦壽宴的客廳。


    大廳裏早就坐滿了前來道賀的客人,主人家還沒出來,隻有美貌的婢女們如蝴蝶般在廳裏穿行,為客人們奉上各色佳肴或是添酒助興。眾人說話談笑,也沒注意廳內多了一個貌不驚人的白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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