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怕夏冰聽見嗎?”


    我提醒道。


    “我當然沒有那麽傻。”似乎已經將滿腔的怒火發泄完畢,在重重一口歎息後,她的語氣又緩了下來。


    “你的房間裏沒有錄像,同樣也沒有錄音,你可以放心地暢所欲言。”


    “我足夠忠誠,五號甚至是我親手送到她手上的,在她眼裏,我是一隻聽話的狗。”


    我打量著她對著我的手槍。


    那是一把很老牌的手槍,我看不出具體的型號,因為它的磨損實在太嚴重了,我甚至懷疑它是否還能正常使用。


    “你是不是好奇這把槍還能不能正常使用?”


    “我也不知道,槍和子彈都是我從庫房的角落裏拿的。”


    她開口道,不等我點頭,她繼續說道,眼睛仿佛能夠忘穿我的內心,她目光的銳利跟她的母親不遑多讓,隻是缺少了那一份視天下萬物為芻狗的冷漠:


    “你心裏一定也在矛盾吧,我看得出來。”


    “既然如此......我們做個賭約,很簡單地賭約,你就當是一次概率不對等的拋硬幣。”


    “接下來,我朝你腦袋開九槍,如果一發子彈都沒響,說明這是天意,你就繼續呆在你的攝影棚裏,和這些假人過家家。”


    “如果九發裏響了一發,你必須讓十三號打起精神,讓我們合作。”


    什麽亂七八糟的。


    把我當成好哄的小屁孩嗎?


    路雪都沒有勸動我,我要是就這麽跟你走了。


    路雪豈不是顯得很沒麵子。


    “等一下,你剛剛說......實驗品.......會死?”


    哢。


    “一。”


    她沒有迴答我問題,而是自顧自地扣動了扳機,這是一發空彈。


    她退掉了卡殼的那個子彈,扣動了第二下。


    “二。”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三。”


    “四。”


    “五。”


    她的動作很熟練,隨著她平靜地報數聲,和手上退彈的動作,一下子又打出了三發子彈,隻是仍舊是卡殼,沒有一發子彈被撞針完整的擊發,從槍口朝我飛來。


    “我問你話呢?路雪不會死吧,你想想,畢竟她是最完美的作品,夏冰怎麽可能會......”


    “六。”


    “七。”


    “八。”


    她又打出三發,仍舊是空彈。


    我的運氣是那樣的好,從我記事起,幸運從來沒有如此偏頗地朝我這邊傾斜。


    可這種偏頗卻讓我感到無所適從,甚至恐懼。


    我甚至並不覺得自己贏得這場賭局是一種幸運。


    “最後一發了。”她深深出了口氣。


    也許是子彈受潮,也許是槍械損壞,也許是槍膛被什麽東西卡住了。


    卡彈的原因有很多,我也沒辦法判斷是哪一種。


    就如一號自己說的那樣。


    如果當真連續九次卡彈,確實能夠當作是一種天意了。


    這當然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畢竟這是她等了這麽久的一次機會,也許.......也是她此生僅有的一次機會。


    她扣下扳機。


    啪。


    一聲清脆的前奏中。


    一連串的爆炸聲從外麵響起。


    窗外不知道是誰點燃了鞭炮,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


    房間內,寂靜地宛如一池死水,我看見她按下扳機的手在顫抖。


    她清秀的麵龐流露出不解,臉上的肌肉不可控製地抽搐,那種疑惑感實在太過濃烈,仿佛是對自己存在的一種質疑。


    她舉槍的手慢慢垂下來,整個人高挺的身姿緩緩地佝僂下來,仿佛一下子被抽幹了靈魂,血液,與脊梁。


    “我想不明白啊。”


    “如果結局是這樣,那我先前做的準備還有什麽意義。”


    她輕聲地呢喃著,那話語也輕柔地像是羽毛,飄零著落在焦土上,安靜地絕望著。


    “你還沒有迴答我的問題。”


    我鍥而不舍地問道。


    “你贏了。”她說道,“你這個自私的混蛋。”


    她就像聽不見我的話一樣,朝著門外走去。


    “你就在這裏,安逸地,盲目地,愚蠢地享受人生吧,晚上睡覺的時候如果覺得愧疚,可以多吃點安眠藥。”


    我抓住她的手腕,她迴頭看向我,那死去一般的眼神讓我下意識地鬆開了手:


    “你還沒有迴答我的問題。”


    “跟你有關係嗎?”她反問道,“你是在以什麽立場問出這樣的問題。”


    “旁觀者嗎?”


    “抱歉,我們並不是演員,沒必要把劇情的內容全部都詳盡地展示給您。”


    她在“您”字上咬得很重,這種沒來由地尊敬明擺了是一種對我的嘲諷與鄙夷。


    “我隻能向您承諾,如果那時我還活著,我會盡到長姐的職責,將她與自己的姐妹們埋葬在一起。”


    “我會為她立碑,墓誌銘上就寫......”


    “信任了不該信任的人,最終死於無動於衷。”


    她摔門走了,我打開門準備追上,卻發現她已經沒有了蹤影。


    陳悠看了看門口,又看了看我,隨後好奇地問道:


    “你們吵架了?”


    “……”


    我揉著發痛的眉心,思考著一號意味不明的話,心中越來越感到不安。


    “陳悠,我可能要出去一趟......可能......可能要很久迴來。”


    “什麽?”陳悠的表情中滿是不解,“可是你才剛迴來,才在家裏住了一天呢。”


    “爸媽出門的時候也說了,讓我們在家裏等著,為什麽......”


    “你就跟爸媽說......我迴去工作了,叫他們不用擔心。”


    我揉了揉陳悠毛茸茸的腦袋,臉上盡是苦笑。


    她明明是假的。


    我到底在說什麽,在做什麽,連我自己都看不懂了。


    我真的有必要和假人說這些嗎?真的有必要跟假人交代去向嗎?


    “唔,工作好辛苦啊。”陳悠感歎道。


    “是啊,很辛苦。”


    “工作累了的話......”陳悠這樣說著,緩緩摘下了繞在脖子上的圍巾,“要記得迴家哦。”


    “我和爸媽都會在家裏等你的。”


    她微微踮起腳,將圍巾一圈一圈繞在我的脖子上。


    我感受到脖子上圍巾上溫暖的絨毛摩挲著皮膚的觸感,有些錯愕地摸了摸脖子上這失而複得的圍巾。


    陳悠後退一步,看著我,臉上的笑容帶著少女特有的輕靈:


    “外麵很冷,雖然這是女式的圍巾,但你先戴著吧。”


    “可不要在迴家之前,先病倒了哦。”


    “......好。”


    我多麽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但是人不能總是活在假相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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