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江若伊,微微歎了口氣,說道:


    “聽好了,江若伊,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你難以取得的東西,對於別人來說也許是輕而易舉,而對你來說稀鬆平常的東西,也許對於別人來說彌足珍貴。”


    “不過,你的對手不是路雪,隻是一些三流的欺軟怕硬的混混罷了,你沒必要害怕成那樣,如果你繼續這樣頹唐下去,你永遠也保護不了自己的媽媽。”


    江若伊點了點頭,似乎將我的話聽進去了。


    “你每懈怠一日,那些畜生就逍遙法外一天。”


    我依然記得江若伊那天盯著那幫混混,要將他們生吞活剝一般的眼神,還有那天他攔住我的時候,那雖然顫抖卻仍舊緊握著短匕的雙手。


    不論外表如何,他在骨子裏都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了。


    “早上是我話說重了。”路雪漫不經心地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東西,在空中拋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江若伊慌忙伸手接住。


    “巧克力,很甜的那種。”


    “明天我會調整一下進度的。”


    路雪伸了伸懶腰,迴房間去了。


    我則拍了拍呆愣在原地江若伊。


    “你也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訓練呢。”


    ......


    夜半時分,我正酣睡,門外卻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自從昨天的事情之後,我就將門上鎖了。


    說真的,這兩天我真的一次安穩覺都沒睡。


    可我用胳膊擋著腦袋,卻完全無法阻攔外麵愈加猛烈的敲門聲。


    路雪的睡眠向來很淺,似乎早就已經被這噪音吵醒,我聽著她下床的腳步聲離門越來越近,最後將門打開。


    江若伊衝進來,將沙發上的我搖醒。


    帶著哭腔說道:


    “陳哥,我媽媽她...她不見了...”


    “我醒來就沒看見她了,我以為她在你這邊的,附近我也找遍了...可是...”


    “她肯定是又像先前那樣發瘋了,我要怎麽辦?”


    我睜開眼,頓時睡意全無,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有些頭疼地扶著腦袋。


    “你先別急...”


    “她不會走遠的,我跟你去找找。”


    我不敢怠慢,穿上鞋子披上外套就往門外走去。


    現在這樣的氣候,晚上在外麵過夜是真的能凍死人的。


    臨出門的時候,路雪拽了拽我的衣袖,似乎是想跟我一起出去。


    我想了想,衝她搖了搖頭。


    “不用,你好好休息吧,我很快就迴來。”


    我跟著江若伊出了門。


    今晚的夜空深邃,不見半點星光,漆黑一片,仿若一口深不見底的井。


    雪卻下得格外的大,雖然不是暴雪,但視野之中也已經滿是飄白,極大影響了我們尋找的進度。


    積雪很深,我們不得不稍微抬一抬腳步,以免行走的時候受到過大的阻力。


    我出來的時候很匆忙,甚至忘了帶一個照明的工具,隻能借著雪麵上隱隱的反光找出道路。


    在那些散發著白光的積雪下,我看見了一條明顯顯得更加昏暗的雪道,那顯然是人走出的痕跡。


    “她應該走的是這條路。”


    我指著那條道路,率先走了過去。


    我意識到江若伊已經是憂心忡忡,於是安慰道:


    “別擔心,大雪雖然阻礙了我們的視野,但也讓她走不了太遠。”


    我這樣說著,邁著步子往前走著,白色的積雪靜靜貼著我的靴子和褲子,寒冷一點點隨著融化的雪水滲透進來。


    望著看不穿的白色煙幕,和漆黑的遠方,我的心也不由得緩緩下降,似乎要落到某個深不見底的井裏。


    又是這樣。


    事情仿佛又開始變得糟糕了。


    我的運氣向來不好,喝飲料的時候沒有見到過再來一瓶,買小浣熊的時候也沒有拿到過再來一包,我從來不買彩票,因為我知道肯定不會中。


    命運似乎有一種惡趣味,希望看著像我這樣平凡的人,抱著痛苦與不幸所積攢的絕望在世界上苦苦掙紮。


    每當我想要做什麽,它似乎都要站在我的對立麵。


    每當我想要反抗,它就會用實際行動證明不管什麽樣的反抗都是徒勞,然後讓我知曉自己是多麽的無力。


    如果我的人生是一本小說,那一定是本糟糕透頂的小說。


    就像現在,我無力地安慰著江若伊,可自己卻連這樣無力地安慰都得不到。


    “陳哥,你看那!”


    我們沿著那條足跡走了一陣,江若伊忽然興奮地大喊一聲,將我從消極的思緒中拉扯迴來。


    我慶幸事情還沒有到達最糟糕的情況。


    我按照江若伊指的方向看見了一個瑟縮在山坡斜角的婦人。


    等到我們靠近,終於看得更加清晰。


    江晚沒有穿外衣,靠著堅硬的石壁坐著,單薄的衣物並不足以避寒,讓她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她的鞋似乎也走掉了一隻,赤裸的右腳被凍得通紅發紫。


    雪落在她的發梢和睫毛上,染上一層毫無生氣的白。


    如果我們再晚些過來,她也許就已經在風雪中,成為一具僵硬的屍體了。


    不僅如此,她的情緒似乎非常的糟糕,眼眶已經通紅水腫,眼淚卻仍舊像是開閘的水龍頭般,一直流個不停,她不斷用手擦拭著留下的眼淚,卻又有新的淚水留下,那些幹涸的眼淚在她瘦削的下顎線上留下淺淺的鹽漬。


    “對不起...我什麽忙也幫不上...像我這樣年老色衰的女人,現在就連肉體的價值也失去了...”


    “我本來想走到一個你們發現不了的地方默默死掉的。”


    “但我連這樣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我小時候明明很會玩躲貓貓的。”


    “這樣...這樣我不是又給你們添麻煩了嗎?”


    她這樣說著,朝我們露出一個幾近破碎的笑容,那種天真爛漫的笑意配合上紅腫的眼眶和雜糅的淚水,叫我難以迴應。


    “媽,你別這麽說。”


    江若伊在恐懼和悲傷的摧殘下同樣幾近崩潰。


    他撲到母親的懷裏,緊緊地抱著自己的母親,同樣忍不住流淚。


    “江若伊,抱住你媽的腳,這是很嚴重的凍傷,如果不及時處理,有截肢的風險。”


    江若伊忙將江晚紅腫發紫的腳抱在懷中,我將身上的大衣脫下,扔給了江若伊。


    “給你母親披上吧。”


    現在最重要的是盡快讓江晚複溫,強行折返迴去,可能會留下凍傷的後遺症。


    尤其是她的腳,如果情況惡化下去,我不覺得在這樣地方有治愈的可能。


    我去附近搜羅了一些幹柴,費了我不少功夫,打算用放在褲兜裏的煤油火機將其點燃,以供取暖,使我們能夠平安度過這荒野之中的寒冷冬夜。


    但當我迴來的時候,母子二人已經相擁入眠。


    他們一定是累壞了。


    我輕手輕腳地點燃了篝火,溫暖的火光讓我的身體稍微暖和了一些,使我有信心能夠守望這個漫長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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