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淺淺對此人印象不深,東方辰巳因他蕭吹得甚好,便把他拉進來充數。這麽一站,也不隻是有意還是無意,便站到了雲淺淺身邊。


    蕭連風一雙桃花眼攝人心魄,看著雲淺淺笑得燦爛,“皇後娘娘,好久不見,那日便說要與娘娘合奏一曲,沒想到今日倒是有幸能與娘娘切磋切磋。”


    “還請蕭大人口下留情。”蕭連風拿的是玉簫,質地上乘,價值萬金。擁有這樣一把蕭的人,要麽便是紈絝子弟,華而不實,要麽便是深藏不露,確有真功。顯然,蕭連風屬於後者。


    蕭連風看著雲淺淺如園中梅花那般冷傲,便覺無比欣賞,剛一進園中他便覺得雲淺淺仿若是那梅園中最奪目的梅花,冰清玉潔,冷傲堅強。


    “我會的。”蕭連風並未用謙詞,妖魅的俊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


    此時眾人要麽拿出隨身攜帶的蕭,要麽問皇上借上一把,他們東陽皇宮,還別說,蕭還真是不少。


    似乎東陽皇家的男人都對蕭極其熱愛。原因雲淺淺倒是知道一點,素聞東方博濤善音律,所以他的兒子們也都被要求學一門樂器。


    此時眾人都拿出了自己的蕭,而最惹人矚目的當屬東方辰巳。


    眾人看見他手中的玉簫時都驚呆了,那玉簫的質地色澤音準都是絕無僅有,是世間數一數二的寶貝。


    雲淺淺看著那蕭散發出的光彩,比上官君昊的那隻紫蕭毫不遜色。


    “四王爺這蕭真是好得很啊!”有阿諛奉承之人趁機說道。


    “是啊是啊,堪稱是世間極品啊!”


    “這把蕭堪稱無價之寶吧?”有另一官員問道。


    “這蕭雖然珍貴,但是要說這蕭是世間第一等,那可不敢當。咱們整個蒼月大陸有一把絕世好蕭,是用千年難遇的血玉打造而成,價值連城,那才是真正的極品啊。”


    “那四王爺可是知這血玉製成的蕭現在何處?”


    東方辰奕並未言語,向著左前方怒了努嘴,“自從百年前血玉蕭失蹤後便再無人見過,不過外界都傳,如今在那人手裏。”


    眾人眼光過去,卻是東方辰奕仍然一副麵癱臉,看見眾人往他這邊看,冷冽的眼神便立刻打了迴來。


    討了個沒趣,眾人開始哄到,“王爺開始吧。”


    見幾位都已準備停當,便由東方辰奕宣布開始。


    隨即周圍便安靜了下來,東方辰巳手持長蕭,吹出的音調低沉和緩,仿若一個美妙故事的開頭,鋪墊蓄勢。


    接下來的是上官天寧,把一把古琴演繹地細水流長,仿若一個故事的人物出場,音調中開始有了一些微妙的情感變化…縭…


    在場的眾人都不曾想過,他們即興而奏的曲子會成為今後東陽樂壇的一支奇葩,而這一段曆史也成為了一段美談佳話。而這一段佳話中,尤其引人津津樂道的便是……


    蕭連風手持玉簫,接著上官清兒略帶清冷哀怨的音色,起承轉合,隨即以樂景襯哀情。


    本應擅長悲調的蕭,卻反常地出現了極高的高音,仿佛是戀人的哭號之聲,淒婉動聽,卻全無詠梅的孤冷傲氣,像個怨婦期期艾艾鈸。


    這本身便是此場較量的大忌,但蕭連風依仗高超嫻熟的指法技藝,纖長白皙的手指靈活變換指法,仍舊讓整支曲子達到高.潮。


    然,雲淺淺皺了皺眉,這技法雖然高超,卻沒辦法接下去,仿似圍場狩獵那日她所吹得曲子一般。


    這音律是個明顯的獨奏,他接著上官清兒的哀怨奏出了高.潮和尾聲,一支曲子便到了盡頭,她如何接得下去。


    內行人都聽得出來,這蕭連風幾乎算是有意為難雲淺淺,本應心照不宣地留下餘地直到最後一人季舒雲,整個故事便被敘述地有血有肉,其中又有梅的精神。


    但誰料到蕭連風卻故意裝傻,完結了整支曲子。


    很快,蕭連風的簫聲便轉淡,一曲終了,自是不能再接。


    眾人都歎息不能一聞皇後才華,當初圍場狩獵大部分官員都未聽到,隻是後來聽傳聞說極其不凡。


    然而令眾人驚訝的是,沒有預想中的戛然而止,整支曲子被雲淺淺手中的簫聲以最低的低音接了過來,那低音仿佛是在掙紮,是在泣訴。


    隨即,音調上揚,由低轉高,眾人原以為的死局卻是被雲淺淺輕而易舉的揭開了。


    她的辦法令內行人恍悟,置之死地而後生!


    果然聰明的做法。


    一番哀傷與頹敗的死後,堅強與傲骨的生被雲淺淺的悠揚簫聲展現得淋漓盡致。


    而與此同時,雲淺淺意味深長地看了季舒雲一眼。而季舒雲便像是看懂了雲淺淺的意思,也手執,放在唇邊悠悠地吹奏起來。


    竟然是,二重奏。


    雲淺淺明顯是在幫季舒雲,否則雲淺淺的置之死地而後生之後,此曲便再無繼續下去的可能。那季舒雲是必然要敗的。


    雖然季家家財萬貫,但她不想讓他輸。


    緊接著雲淺淺升高了調子,讓她驚訝的是季舒雲竟然這麽快便能懂她的意圖,她其實還為他預留了四個小節的緩衝時間。


    隨後二人便像心有靈犀一般,雲淺淺把梅花的傲表現得入骨三分,而季舒雲則把梅的堅揮灑的自然肆意。而這一首曲,到此便像是真正有了靈魂,飛入眾人的心中,腦中。


    這下便真正成了賞花聞香聽魂,實在是妙極。


    而雲淺淺與季舒雲則配合默契,直到曲終,二人做了最完美的結束。而這二人的心有靈犀也觸動了一些人的心弦。


    其中便包括蕭連風和上官天寧。


    原來這上官天寧因最近住在京都,對樂善好施出塵脫俗的季舒雲一早便芳心暗許。


    之前被父皇命令嫁給東方辰奕,因著東方辰奕皮相好所以她極為喜歡,也極有意願入宮為妃。


    但這東方辰奕幾月來把自己晾在一邊不說,還對自己不冷不熱,這讓本身心高氣傲的上官天寧極為不滿,更是對他沒有好感。


    相反溫文爾雅的季舒雲卻入了她的眼。她與他有過幾麵之緣,他都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舉止客氣,脾性溫和。


    隻是上官天寧也知道,越是這樣看似有禮的男子骨子裏越是冷漠。他誰也不拒絕,卻是對誰都一視同仁。


    然本應與人疏淡的季舒雲現在卻與雲淺淺這般默契,而這兩人身上的氣質確實極為相像,一個出塵脫俗,一個飄逸若仙,本身便是極妙的組合。


    即使他們二人並無甚關係,但也足夠她嫉妒。


    而蕭連風,也看到了這二人登對的地方,內力深厚的他能把周圍女眷的竊竊私語悉數聽進耳朵裏。


    而這些人說的,也全是二人配合如何默契,二重奏做得如何的妙,讓他頓時便覺得莫名其妙的怒火湧上心頭。


    一曲終了,完美落幕。雲淺淺放下手中的蕭,對著季舒雲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那笑容很舒心,比往常她的笑容溫暖很多。


    東方辰奕看著她對著別的男人微笑,冷了雙眸。


    季舒雲也把手中的長蕭交還給宮婢,然而他的眼中情緒複雜,有歡喜,有吃驚,有敬佩,有欣賞。


    仿佛有些激動,季舒雲微微調整情緒之後,才拱手行禮,“娘娘技藝精湛,舒雲佩服!”


    “過獎了。”雲淺淺聲音無甚起伏。


    而隨著季舒雲的聲音響起,眾人才從剛才那意境中走出來。


    想起剛才曲子的妙處,隨即爆出了不少掌聲,有個不怕生的小娃娃,更是歡喜地直接衝到雲淺淺麵前,搖著雲淺淺的衣擺,隻喊仙女姐姐。


    聽得眾人哈哈大笑,這孩子的奶娘趕快把小祖宗抱走,免得一會挨夫人的罵。


    看著雲淺淺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驕傲,季舒雲覺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大概便是這種境界了。


    柳夢歌自是知道雲淺淺會樂器的,隻是,她沒想到,事到如今她竟然還會吹簫。


    沒想到純粹無心地提議竟然替他人做了嫁衣,本以為皇上善樂,這般能正中下懷,然看著某皇帝陰鬱的臉色,聰明如她便知他定是心情極其糟糕。


    柳夢歌心中冷哼,雲淺淺,你還真是狐媚功夫了得,竟是誰都能迷惑得住啊。


    眾人一通喝彩,又是連番吹捧,雲淺淺被圍在中央淡笑不語。待眾人退散,蕭連風也走上前來,“皇後娘娘的才藝果真名不虛傳啊。”


    並未因他剛剛下了絆子而有半分責備,雲淺淺不鹹不淡地迴應,“不敢。”


    “娘娘莫非在責怪蕭某剛剛的不留餘地?”蕭連風桃花眼微斜,當真別有一番風采。不過雲淺淺對他近乎妖孽的美色並不感興趣。


    “沒什麽,誰都不想輸的,個人盡個人的努力,本也無可厚非,不是麽?”


    “你說錯了。我不在乎輸不輸,我那樣做,是因為,我知道你一定能解開我係得死結。”蕭連風突然壓低了聲線,用隻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狂傲地說道。


    “你,果真沒讓我失望。”蕭連風眼中毫不掩飾的欣賞與興味,那眼神在雲淺淺看來仿佛他在看一頭感興趣的獵物,而他對這獵物的歸屬勝券在握。


    “本宮還有事,恕不奉陪。”雲淺淺冷冷地說道。


    他說得話,讓她反胃。這一番折騰讓雲淺淺有些疲累,總覺得有些困倦,思慮著大概是因為往常中午她都要小憩一會,而今日卻一直沒有騰出功夫。


    看柳夢歌還在人前顯擺她的領導有方,她麵無表情地瞥了一眼,領著青鳥靜靜地退到最後,趁著眾人不注意偷偷離開了。


    然而她卻不知,她的身影,從未離開過某些人的視線。


    此時除了梅園以外的地方都極其安靜,侍婢都隻零星可見。


    她從禦花園出來,剛轉向雲鸞宮,卻看到了本不應出現在這的男子,季舒雲。


    雲淺淺眼中的驚訝轉瞬而逝,隨即便讓青鳥在四周照看著點,自己走了上去。


    “季公子,有事麽?”雲淺淺先行說道。


    “古二,還不願意承認嗎?”季舒雲眼中隱藏不住的激動。


    “公子在說什麽?本宮不懂。”雲淺淺的心咯噔一下,他竟看出來了麽?


    “若是前日你和我說你根本不認識什麽古二,我定是信你了。而確實,你也那樣做了。但今日,我是決計不會信了。”


    “……”


    “雖說我當日失明,不能辨你相貌,而你也隱了聲線。但一個人的感覺不會變。


    “我摸過你的手,我那時便猜測你是個女子。而你身上的味道,你的性格,你的簫聲,都在告訴我你是古二。


    “每個人身上都有她特有的體香,不是香料可以遮掩的,而你和古二恰好也都不用香料。一個不用香料的女子,確實不多見。


    “而你的性格,我雖不熟識你的外貌你的身份,但我知你的心。你說你放不下,若說那日我不懂,但今日我已知你放不下什麽。


    “而至於簫聲,我故意提議大家都用蕭,因為我聽過你的簫聲,我想確認,而你確實也沒讓我失望。


    “我能從你的簫聲中聽出哀傷和傲骨,那與今日我聽到簫聲分毫不差,你奏出的是你的心,你的真情,我的傲骨。


    “你若是說,你不是她,那為何今日我又聽到了與那日一模一樣的真情,你解釋給我聽,那是為何?”


    季舒雲從來都雲淡風輕的樣子此時竟然有些激動,聲線起伏不似平日的淡薄。


    他的失態讓雲淺淺微微驚訝,難道她真的如他所說是他傾心相交的知己嗎?


    雲淺淺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季舒雲把她的猶豫看在眼裏,頓了頓體諒地說,“我知你為難,不要緊,我找到你便好,不論你何時願意承認,我都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因為那一天,便是你願意向我袒露真心的時候。


    季舒雲說完便離開了,眉宇間有淡淡的失落。


    而遠處,被柳夢歌拉出來散步的東方辰奕親眼目睹了這一幕,雖未聽清二人的談話,但看男人悲傷失落的神情,女人臉上遮掩不住的不忍,覺得心裏有些悶。


    這個女人,還真是喜歡上這個男人了啊。東方辰奕雲眸泛著冷冽的寒光,周圍散發出的強大氣壓仿佛能凍死一個人。


    迎新節的第二日,是一年一度的才子大會。


    聚會地點被安排在了雲舒齋,雲舒之會本便是要天下才子聚在一起商談國家大事的,是以後宮嬪妃並不允許參加,不論是誰。


    但是,淩寒不是後宮嬪妃,他可以帶得。


    雲淺淺坐在轎子中仍覺得奇怪,她被青鳥死拖活拽地拽出寢殿的,一出宮門便看見某人陰著一張俊臉站在雲鸞宮的宮門口,見到了她也仍舊深入貫徹落實沉默是金的原則。


    按理說今日本不需要她出現的,但奈何某無恥之徒又用榜眼之事有意無意地要挾她,她隻能,忍了。


    不情不願的和東方辰奕到了雲舒齋,卻第一個見到了季舒雲。


    雲淺淺看他那架勢,再想起這雲舒齋三個字,頓時了然。“原來這雲舒齋是季家的產業,怪不得。”雲淺淺說道。


    季舒雲微微行禮,看見雲淺淺一身男裝,瀟灑俊逸,眼眸中劃過一絲驚豔。


    “其實這雲舒齋不算季家的,這是季某個人的,隻是為了讓有識之士能有個棲身之處談論政事。”


    雲淺淺明白季舒雲的意思,畢竟政事始終是個敏感的話題,尋常書齋茶館人多眼雜,自是不管隨意談論的。


    雲淺淺並未進去雲舒齋正堂,而是被季舒雲領到了後堂。東方辰奕不知何時進來的此時已經坐在那喝茶了,看了他二人一同進來,並未多言,隻是雲眸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那一眼,雲淺淺覺得帶著濃濃地警告。


    “皇上,人都到齊了。”季舒雲說道。他並未卑躬屈膝,隻是言語中有淡淡的尊重,便讓人聽得舒服。


    “開始吧。”東方辰奕說著,而一伸手,便把站在一旁的雲淺淺拉到了自己懷裏。


    雲淺淺皺眉,他好久沒這樣對她了,她有點不習慣,而且有外人,不成體統。


    看著雲淺淺似要掙脫,東方辰奕靠近雲淺淺,在她耳邊低聲說,榜眼。雲淺淺便不再亂動,隻是一雙美目迸射出的火花好像想直接秒殺東方辰奕。


    東方辰奕低低地笑了,絲毫不顧及季舒雲在,似乎惡作劇一般,大手在雲淺淺的細腰上捏了一下,頓時雲淺淺頓時一陣酥癢。雲淺淺抬頭看了看,不知道季舒雲何時離開,更沒看見,某人在看見季舒雲離開後眼角劃過的一抹幽光。


    剛要斥責東方辰奕,便看到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雲淺淺隻能閉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從他懷裏站起來。


    同時豎耳傾聽,季舒雲好聽的聲音響起,“今早邊疆傳來急報,皇上現正在處理緊急政務,現在若是各位有何意見或建議,季某當代為轉達。還請各位公子先暢所欲言,不必拘禮。”


    季舒雲說完便坐在了前廳喝茶,而眾人也皆不言語,隨後便聽到小聲地議論,再然後便討論了起來。


    然而不知是誰,大聲說了一句,“皇後娘娘真是紅顏禍水!”此話一出頓時便引來了一番爭議。


    針對雲淺淺,眾人褒貶不一,有說她才華橫溢勤儉賢惠的,有說她陷害忠良恃寵而驕的。


    而她上一次入了冷宮這才出來沒多久就讓榜眼被貶了官,有的直接認為她仍舊應該再進一次冷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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