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齡在途中為南浦雲獻上療傷方劑,隻是方子裏一樣藥材十分難得——白鹿舔舐過的黃苓。恰好鳳翔一帶盛產黃苓,南浦雲便命薛延齡和四大名花去往鳳翔城外,采挖藥物。


    四大名花意欲及早獻功,將四大鳴禽壓服,日夜督著薛延齡上山尋藥。他們連夜追逐一隻白鹿來到鳳頭崖下,天明時分,白鹿倏忽不見,五人在山頭苦苦尋覓,渾然不知山風刺骨、白雪紛飛。


    南浦雲盤算著冬至將近,《修真秘旨》心願即將了卻,卻有二事壓在心頭,令他心氣不順:一是豐王李珙已然被捕,如果活著迴了長安,將逍遙穀招供出來,豈不是大大的隱憂;二是平生最恨的人侯希逸尚在人世,如果不殺,何以雪恨?因此,安排四大鳴禽折迴鳳翔,伺機誅殺李珙、侯希逸。逍遙穀近來虧空甚巨,身邊堪當大任的監察、黑衣人、豪傑人數不多,在冬至之會上俱有大用,因此隻派出薛半仙和四花、四禽。想到這裏,南浦雲又是頗有感慨。


    鳳翔戰火不息,四大鳴禽不敢進城,隻在城門外徘徊。恰好在前夜,路遇從牢城營逃出的俠士,問訊兩句,得知侯希逸朝鳳頭崖奔去。四禽也是極力在南浦雲麵前邀寵,如此良機豈能錯失?不待天明,追至鳳頭崖下,與侯希逸三人正好照麵。


    四大鳴禽以為偶耕仍是廢人,二話不說,貿然出手,被他一掌擊落四把寶劍。四人不敢與之硬拚,眼望他們爬上鳳頭崖,便遠遠尾隨,隱藏在蘅蕪從中,靜候他們依著舊徑下來,以期偷襲成功。


    可是澗石、小雨的到來,吵嚷不休,令四大鳴禽難以忍耐。四個蛇蠍女子想要殺掉二人出一口惡氣。偏在同時,四大名花好不容易遇上一隻白鹿,靜候它舔舐雪地裏的黃苓,可是小雨幾聲哭喊,白鹿受驚,跨越懸崖不知逃往何處。四大名花好生失望,循聲而來,意外碰見四大鳴禽圍攻陸澗石。


    四花、四禽狹路相逢,便似掀翻了八個醋壇子,指天跺地對罵起來。雪花簌簌落下,將她們砌成八個冰雪美人,她們兀自唇槍舌劍,汙言穢語不絕。四禽年輕氣盛,首先發難,拔出寶劍,劍光在雪地裏亂晃,閃灼人眼。四花身份、見識本在四禽之上,此時豈肯落於下風?八個女子俱是威風凜凜、殺氣騰騰,擺出兩幅四象迴元陣,殺了個旗鼓相當、針鋒相對。


    澗石心中掛念父親叔叔,全不顧四花四禽誰勝誰敗、誰生誰死。時間耽擱越久,父親叔叔便越危險。他再次拉起小雨,急匆匆往鳳頭崖奔去,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請偶耕出手,搭救父親叔叔。


    兄妹二人手牽著手,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來到山崖,卻聽見有爭鬥之聲。澗石大失所望:“莫非偶耕並未登崖,此地另有人在?”思忖未定,山崖之上分明傳出偶耕的聲音:“你打不過我,快住手吧!”另一個蒼老的聲音卻似發瘋般嘶吼:“你偷走我的仙山紫芝,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說話之人乃是薛延齡。


    澗石疾步登上崖頂,頂上是一片平整而又逼窄的岩石。岩石一側,侯希逸與牧笛相偎而坐,像是兩尊雪人;另一側,薛延齡揮動藥鋤,招招斫向偶耕天靈蓋。偶耕毫無騰挪空間,隻是謹守門戶,用掌力化解對手攻勢。薛延齡步法穩健,激起地上積雪,雪團紛飛,墜入千丈懸崖。


    澗石氣未喘勻,便大聲唿喊:“偶耕仁兄,快隨我下去救我父親!”偶耕尚在招架,薛延齡迴身看到澗石——那個偷吃了仙山紫芝的惡徒——一時氣炸胸膛,將藥鋤收迴,直指澗石,發力猛攻。


    這一招迅捷無倫、兇險無比,乃是薛延齡畢生絕學,他一生使出這招不過九次,每次皆是打碎敵手天靈蓋,令敵手暴斃身亡。在他心中,仙山紫芝比兒孫還親,他唯有一擊成殺,方能消除一世之恨。


    電光火石之間,藥鋤已擦到澗石額上頭發。但也就在這一瞬,藥鋤就此打住。薛延齡未能為仙山紫芝報仇,身子便飛了出去——偶耕見澗石身處險境,情急之下,真氣傾注,一掌拍在薛延齡肩頭,將他擊出岩石之外。


    偶耕無意殺人,見薛延齡身子騰空,急忙伸手去救,但畢竟差了一分,眼見薛延齡滾落懸崖,卷起一堆雪,不知生死。


    侯希逸父女見到澗石,欲起身打招唿。澗石哪裏顧得上這些虛禮客套,忙不迭將小雨按在他們身邊坐下,拉起偶耕便往崖下奔去。偶耕邊跑邊問:“究竟發生何事?”澗石邊跑邊答:“羅展義追上來了,快去救我父親!”


    二人疾奔往下,四花、四禽仍在激鬥。道路狹窄,兩幅四象迴元陣擋住去路。澗石心急如焚,望著偶耕,眼睛裏充滿哀求。偶耕從背後拔出齊玉軑贈與的長劍,當空一抖,劍氣如虹,將兩幅劍陣劈作兩段。四花、四禽陣形一時淩亂,偶耕趁著間隙,拖住偶耕,從她們劍下穿行而過。


    四花之中,舜華甚喜麵首,對澗石垂涎已久,見他與自己擦肩而過,頓時春心蕩漾,搔首弄姿道:“那呆頭小子武功俊,這粉頭小子模樣俊!”她想入非非,橫出一步,想要攀扯澗石。


    澗石哪有心思與這幾個惡婦調笑?一掌拍出,打在舜華肩頭,將她甩在山路一邊。舜華一聲嬌哼,說道:“好粗蠻的夫君!”


    黃鳥見舜華如此發浪、守備空虛,一聲斷喝,四禽重新結陣,四把明晃晃的寶劍突襲而來。舜華周身要害被四禽封住,無處閃避,窮極兇險。


    葛蕾冷笑一聲,劍鋒斜指,意思是以舜華所處方位為軸,重新結陣,用圍魏救趙的打法逼退四禽。蒹葭、芣苡立即會意,各占方位,挺劍直刺;舜華也是了然於胸,寶劍上舉,以為迴應。八把明晃晃的寶劍,如同鬥轉星移,在眨眼之間迅速攢聚。劍刃相擊,迸出幾道火光。


    就是這一瞬,血光飛濺,澆紅了滿地白雪。原來,四花在情急之下,忘記了四禽手中寶劍是南浦雲賜予的稀世珍寶,削鐵如泥、吹毛斷發。八把劍撞到一起,四花手中的劍立即折斷;劍刃一折,麵前的屏障蕩然無存,敵方寶劍長驅直入、直奔要害。


    葛蕾此時離得尚遠,但是蒹葭、芣苡、舜華身處陣形之中,唯見白光一閃,身上要害俱被刺中。就是這一瞬之間,三朵名花委頓於地,芳華不再,隻剩離魂。


    葛蕾大驚失色、哀哀欲絕,知對方寶劍鋒利,凝住招式,不敢硬拚。四禽精神大振,乘勢而進,要將最後一枝花挑落在雪地裏。正要得手,忽而眼前銀光閃爍,穿過漫天飛雪,飛掠而來——那是葛蕾射出毒針。


    四禽收劍格擋,可是終究武藝不濟,每人身上都中了兩針。毒針一入肌膚,立即毒氣發作。四大鳴禽修為淺薄,抵禦不住毒氣,早已倒在雪地上,痛苦翻騰。


    偶耕、澗石顧不上身後發生什麽,疾奔向前,隱隱聽到葛蕾怒吼:“你兩個給我留下!”


    葛蕾話音未落,手腕一抖,兩枚毒針射出。偶耕聽到背後錚響,迴劍斜掃,將毒針擊落。二人略一遲疑,葛蕾已飛身上前,攔住去路。她惡狠狠說道:“你二人害了我三個妹妹性命,我要你們抵命!”袖子一翻,又發出兩枚毒針,都被偶耕長劍擊落。


    葛蕾知偶耕武功遠在自己之上,更不多話,一劍刺向澗石。澗石縮身躲過,偶耕遞出長劍,截住葛蕾。葛蕾右手收劍,左手垂在腰間,暗中運力,一連射出六枚毒針。偶耕推開澗石,長劍揮舞,將六枚毒針盡數擋開。


    葛蕾想再發毒針,腰間香囊裏針已用盡。她自知無法取勝,猛地撲向偶耕,要上來拚命。偶耕見她已全然置武功套路於不顧,如同發了狂的村婦一般胡纏亂打,忽然間亂了方寸,連連退避。


    葛蕾被淚水和雪花迷了雙眼,步步緊逼、招招叫殺,不料身子一頓,原來是澗石伸出腳來將她絆倒。澗石心係父親,記不得葛蕾曾經救治自己,便要將她刺死,以免再來糾纏。


    偶耕在一旁,見雪地上葛蕾花容瘦損、花色褪盡,頓生憐憫之心,長劍伸出,將澗石手中短劍隔開。澗石還想殺人,已被偶耕拉開,迴頭看時,見偶耕在葛蕾肩頭拍打兩下,封住她的穴位,令她動彈不得。


    二人不敢停留,一路疾奔,來到峰前,將紫帳山血戰官兵的慘烈情狀盡收眼底。峰穀之中,血肉一片,腥風滾滾。鐵鏈串起的五兄弟隻剩陸大壯一人,那條粗重的鐵鏈在他手中,空空落落,已成了報仇殺人的武器。他與黃錦鱗並肩作戰,且戰且退,漸漸退到一塊峭壁之上,腳跟後麵即是懸崖。羅展義如同惡鬼一般,掄起鐵槍朝峭壁逼近,誓將二人亂刀分屍。


    澗石見父親、叔叔與官兵拚殺得如此慘烈,頓時血淚翻滾,嘶聲吼道:“父親、四叔,我來助你們!”陸大壯激戰正酣,抬頭見澗石來了,咬牙切齒罵道:“畜生,誰要你來?小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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