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齡捂著臉,嘟囔道:“打我何用?陽台觀藏了齊玉軑,說不定還藏著晏適楚。齊玉軑逃了並不可惜,一定要生擒晏適楚,把我的紫芝何要迴來!”華清芬不聽他絮叨,將劍『插』地,咬牙切齒喊著齊玉軑名字,又想起撥雲觀死去的方丈,不覺淚如雨下。


    宮觀之中,還有一群老弱道士。他們聽見有人打鬥,遠遠地站著觀瞧。葛蕾指著他們叫嚷:“你們這群牛鼻子,竟敢騙我,說齊玉軑不在這裏。老娘要讓你們看看,欺天容易,欺你老娘難上加難!”說畢,當眾點起一把火,高高舉起,將藏經閣牌匾點燃。那些老弱道士仿佛見到海嘯山崩、天塌地陷一般,驚恐萬狀,抱頭慘唿,可是沒有一人敢上前製止。


    華清芬更加激憤,搶過幾根木棍,就火點燃,扔進了藏經閣。四大名花、七大豪傑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紛紛抄起引火物,燃起烈火,將一團團火球甩進藏經閣內。可憐藏經閣卷帙浩繁、典籍如山,一時陷入滾滾濃煙之中。一些膽大的道士提著水桶來救火,被葛蕾、華清芬踢倒在地、傷了腰椎,嚇破了膽子,爬起來遠遠躲開。


    執事道長在華蓋峰上見到這番情景,又氣又急、又驚又怒。他大步流星要去稟告方丈,卻被『射』生將王獻忠、王撫攔在靈壇之下。他再也難忍,跪地大喊,聲震九霄,求方丈、院監主持公道。玄寂聽得壇下吵嚷,睜開眼來,這才見到華蓋峰下濃煙冒出。他站起身來,手搭涼棚一看,見是藏經閣火起,頓時驚走三魂七魄,急急忙忙向方丈稟報。


    玄衝方丈依舊紋絲不動,正在打坐服氣,仿佛已冥合大道、感通天人。玄寂則喘不成聲、涕泣漣漣,坐立不安,在玄衝身邊來迴打轉。


    豐王李珙被他們攪擾,難以入定,便睜眼起身,朝藏經閣方向看了看,亦是驚詫不已。他來到玄衝身邊,俯身說道:“山下果然出了禍事。我帶著『射』生軍下去鎮服那些賊寇。”他正要拜別玄衝,玄衝忽然白眉舒展、朱唇開張,嘴角裏念出經頌來:


    太上本來真,虛無中有神。若能心解悟,身外更無身。


    假名元始號,元始虛無老。心源是元始,更無無上道。


    七寶為林苑,五明宮殿寬。人身皆備有,不解向心觀。


    三世諸天聖,相因一『性』宗。一身無萬法,萬法一身同。


    李珙哪有心思聽他念經?和玄寂二人一起,急得團團轉。玄衝方丈睜開眼說道:“王爺立下誓願,要在華蓋峰服氣修煉七七四十九日,這才坐了幾日,怎麽就坐不住了?”李珙待要解釋,玄寂招唿執事道長一起衝到麵前,汗涔涔說道:“藏經閣被賊人燒毀,祖師爺的典籍付之一炬!”


    玄衝穩坐不動,展眼而望,目送從藏經閣浮起的雲煙,說道:“假名原始號,原始虛無老。原始尚且是個假借之名,那些書籍經頌又有何用?祖師在心中,道便在心中,你們如此驚慌失措,幾時才能得證道體!”


    山風乍起,藏經閣的大火已呈熊熊之勢。李珙遠遠看見,在玄衝耳邊勸道:“再不救火,藏經閣要燒成灰了。”玄寂、執事道長也隨聲附和。方丈道:“即使現在下去,能從火中挽迴一片紙嗎?”李珙道:“自然難以挽迴一片紙,但須叫賊人伏法。他們攪擾清興事小,衝撞了皇家宮觀事大。”


    玄衝方丈舒了一口氣,說道:“若能心解悟,身外更無身。此心不能解悟,來這華蓋峰作甚?念這些經頌作甚?掛念藏經閣裏的經文又作甚?”


    玄寂和執事道長聽不進方丈自言自語,二人向李珙拜了兩拜,請他下山平息事端。李珙黑發飄舉、衣袂翻飛,身上玉佩碰出脆響。他也不征求玄衝同意,走到靈壇之外,一聲號令,『射』生軍便結成縱隊,齊步下山。


    李珙心中充滿怨毒。他來王屋山,原是要在華蓋峰上許下一樁天大的誓願,並且打算在這裏打坐七七四十九日,祈求上蒼助他成功。可是剛剛七日過去,便遇到這場禍事,令他無法定心凝神向天上的仙靈禱告。他深恨這夥賊人,是他們讓他不得誦經悟道,更擾『亂』了他天大的計劃。他親自督領『射』生軍下山,要親眼看到『射』生手剪除賊眾。玄寂和執事道長不敢怠慢,帶領三十執劍道士跟隨左右,既要親手殺死那些放火的賊人,還要確保王爺千金貴體萬無一失。


    葛蕾等人眼看藏經閣火勢無力可救,知道闖下大禍,不敢逗留,在『射』生軍殺到之前,召集眾人火速逃離。來到山門,一人巍然聳立,擋住下山去路,那人便是齊玉軑。


    四大名花與之正麵相對。葛蕾說道:“你個牛鼻子,被老娘紮了三針,不想你命大活到今日。”齊玉軑冷冷答道:“爾等逍遙穀人,惡貫滿盈、罪惡彌天。今日貧道正好掃清妖氛!”


    華清芬大喝一聲:“有仇不報,廢話忒多!”一躍而起,挺起寶劍直刺齊玉軑。齊玉軑不慌不忙,將來劍挑開。許月鄰一步搶出,仗劍進擊。齊玉軑以一敵二,全然不懼。張澗雨做了三天郎君,與許月鄰正是魚水之歡,心中掛念妻子,當即拔出匕首,加入戰鬥。齊玉軑見到這位少年功法沉穩、功力強勁,再也不敢怠慢,霎時長劍舉起,依循九宮八卦之法,舞出無數變化。


    四大名花正要擺陣,卻聽見背後號角齊鳴,五十『射』生軍以雪崩之勢衝殺過來。逍遙穀諸人背靠山門,個個神『色』凝重,準備迎接這場血戰。韓德存、魏烈功裹在人群中,不住向山頂了望,意欲尋著王獻忠、王撫二將,好在陣前求和。


    『射』生軍席卷而至。兩軍相接,頓時血光飛濺。五名『射』生手受傷,也有三名逍遙穀豪傑見紅。薛延齡『藥』鋤揮舞,擊倒兩名『射』生手,見兩個『射』生將在山前督陣,還有一個峨冠禮服、滿身結錦綴玉的人物站在他們身後,料定他便是道士們口中的那個“京城貴人”。


    薛延齡雙足點地、飛身而起,欲施突襲,擒住山上的大人物。然而『射』生軍訓練有素、個個善戰,早已控弦彎弓,齊刷刷向他『射』來。任憑他左右閃避、上下遮擋,也無法全身而退,一支箭『射』中他的左肩。薛延齡哇呀一聲,就地打滾,十名『射』生手一擁而上,將他生擒。


    四大名花領著七大豪傑一番苦鬥,尚不知薛延齡陷入敵手。李珙立於山頭,下令將薛延齡吊在大樹上,頭朝下、腳朝上。執事道長拉著繩索,隻要一鬆手,薛延齡便會砸在地上,腦漿迸裂而死。


    李珙精神飛揚、容光煥發,對著『射』生軍發出號令:“負隅頑抗者,就地正法。生擒活捉的,吊在樹上,按律裁決!”『射』生軍人人奮勇、個個逞強,把山門前的一眾賊人圍得水泄不通。


    華清芬、張澗雨、許月鄰圍著齊玉軑,陷入苦鬥。華清芬功夫最弱,被齊玉軑一劍劃傷手臂。她見張澗雨使一把匕首,毫無威力,便大喝一聲,將手中寶劍擲給他。


    張澗雨匕首飛出,直刺齊玉軑心窩,齊玉軑迴身一劍,將匕首擊落。張澗雨趁機接過寶劍,與許月鄰一左一右,夾攻齊玉軑。夫妻之間心有靈犀,高下相倚、攻守相合,雙劍連環,威力大增。


    若按照齊玉軑本來的功力,應是綽有餘裕對付二人,隻是他身上毒『性』未消、功力未複,被這對伉儷輪番搶攻,招架起來甚是吃力。可他素來心高氣傲、剛直不迴,見許月鄰劍招奇崛兇險,張澗雨劍勢剛猛沉雄,便起了好勝之心,當下大叫一聲,運起一股真氣,想和他們一決高下。誰知他中毒已久,被這股真氣一衝,頓時五髒震『蕩』,噴出一口鮮血。


    張、許毫不留情雙劍劈到。齊玉軑窮竭內力,一劍挑起雙劍,雖則保全了『性』命,卻是力不能支,撲倒在石階上。張澗雨伸手去捉,齊玉軑反手一掌將他打倒,幸而無甚力道,未導致傷害。


    四大名花見齊玉軑吐血倒地,個個如同惡狼一般,恨不得搶上去撕了他。正要下手行兇,『射』生軍放起箭來,如同大雨傾盆,令山門前的一眾賊人應接不暇、叫苦不迭。包含四花在內,這群人將兵刃舞得密不透風,將身前身後罩定,格擋飛來之箭,根本沒有餘暇顧及其它。箭雨停止,李珙一聲令下,五十『射』生手、三十佩劍道士如同洪水漫天,衝下山坡。


    眼看一場血肉橫飛的激戰正要開打,山坡上忽然鐃鈸響起,壓住交戰雙方的呐喊之聲,震得眾人心『蕩』目眩。抬頭看時,隻見玄衝方丈領著眾院監飄然來臨,個個麵無表情,如同木雕泥塑,無悲無喜、非嗔非怒。


    李珙見玄衝方丈移駕下山,不敢專斷殺伐之事,連忙傳令鳴金收兵。『射』生手衝到山門,煞不住腳步,卻聽方丈在山坡上肅然說道:“玄宗皇帝敕建陽台觀,乃是仙家修煉之地,絕非屠戮生靈之處。上天有好生之德,爾等止了征伐、弭了刀兵,各自去吧!”聲音中包藏內力,說得毫不用力,卻是黃鍾大呂、懾服人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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