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月鄰素來自矜,本來就對張澗雨心有不服,如今又被華清芬一語相激,氣鼓鼓說道:“你若不信,我與他再打一場便是,”扭頭過頭來又看著張澗雨,“你敢不敢應戰?”


    張澗雨卻沒這份閑心,在他心中,闖出一片天地、將來衣錦還鄉,才是男兒必須做的大事,至於其它,尤其是跟女孩兒比武的事情,他卻是不著一意。他開口說道:“許姑娘不必動怒,你我既已同行,便當共謀大事,何必分出個高下伯仲。”話音剛落,華清芬縱聲大笑,說道:“許姑娘,你聽得懂他的話嗎?他分明是瞧不起你的功夫,不願和你比試!”


    許月鄰信以為真,怒不可遏,當即寶劍出鞘,指著張澗雨道:“你若是個男兒,今晚就決出個高低,叫那些閑雜人等少在我麵前嚼舌根!”她不等張澗雨答話,轉頭對華清芬說:“他若贏了我,你還是姐姐,我還是妹妹;他若贏不了我,這姐妹是做不成了!”


    四大名花見許月鄰竟把一句玩笑話如此當真,當麵不念姐妹情誼,無不張口結舌。然而,華清芬不僅不服軟,竟還鼓起掌來,說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許月鄰氣得眼淚幾欲流出。她寶劍一抖,一步跨出,攻向張澗雨,誰知華清芬半路裏橫出一劍,將她截住。許月鄰輕蔑道:“怎麽,姐姐心虛了?”華清芬嫣然一笑,說道:“這樣比試,甚是無趣,贏的不光彩,輸的不體麵。”許月鄰『逼』問道:“依你該當如何?”許月鄰道:“依我,便該把同行之人都叫過來,還有那些牛鼻子道士,能來的都來,就在這藏經閣前,一起做個見證!”


    四大名花裏的芣葸,長得千嬌百媚、豔冠群芳,卻是個好事的主兒。她一聽此言,頭也不迴跑向齋堂,邊跑邊喊:“都起來,都起來,到藏經閣前看比武啊!”葛蕾見她如此歡實,搖頭攤手,對張澗雨說道:“好兄弟,你若不想比試,我來勸說華妹妹和許妹妹。”張澗雨冷冷說道:“比試我倒不怕,隻是何必這麽大張聲勢!”


    少時,齋堂裏的那群不速之客都趕了過來,有的打著飽嗝、精神尚好,有的嗬欠連天、睡眼惺忪。執事道長領著三十名道士,提著棍杖、點著火把也圍了過來,將藏經閣門前場圃照得如同白晝。他站在藏經閣前,高聲喝道:“我們好生招待你們,你們怎麽又胡『亂』生事?”華清芬道:“我們並不生事,隻是在此比武角逐,要大家做個見證。”


    執事道長哪裏肯信?又要命人上山去請玄寂。華清芬死死攔住,在他麵前賭咒發誓。執事道長又說:“你們夜半比武,難免擾人清靜,仍是十分不妥。”華清芬怒道:“這也不妥,那也不妥,難道叫我們男女雜處在齋堂之內,便是妥當?”執事道長見她說出渾話,無言可對,心中置氣,領著眾道士退在一邊。


    眾人站在藏經閣門口,中間留出一片空地。許月鄰一見諾大場麵,頓時豪情勃發,提著寶劍走到場圃中心,惡狠狠瞪了華清芬一眼,轉麵看著張澗雨。張澗雨站在人群中,仍是不願去比試。韓德存、魏烈功立即起哄,將他推到中心。


    張澗雨一個趔趄剛剛站穩,許月鄰已經挺著明晃晃的寶劍當麵刺來。張澗雨急忙閃身撤步,避其鋒芒。一連躲過三招,已經退到場地一角。許月鄰誌在速勝,將劍鋒舞得雪花相似,把他罩在場圃一角,令他騰挪不得。


    華清芬見張澗雨遲遲不出手,在一旁高聲唿喊:“堂堂九尺男兒,怎能屈居一隅無所作為?”一麵將腰間寶劍拔出,重重摔在場圃正中。她生於鐵匠世家,手中那柄寶劍乃是玄鐵精鑄而成,被視作傳家之寶。寶劍咯啷一聲落在地上,聲音爽脆刺耳,劍鋒震顫,將月光和火把的光輝反『射』迴來,灼人眼目。


    許月鄰手持寶劍鬥他赤手空拳,本身就理屈,若不在十八招之內克敵製勝,豈不就是輸了?想到此,她使出看家本領,劍勢突變,招招攻向要害,一招更比一招兇險。張澗雨若是一招不慎,不僅僅是輸給許月鄰,就連『性』命也要一起交代了。


    執事道長冷眼旁觀,心中又在盤算:這群人留在宮觀之中,畢竟是個大麻煩,倘若發生內訌,死一個兩個,我們逐客下山便更為有利。葛蕾在人群之中觀戰,唯恐張澗雨被刺傷,連忙迴頭尋找薛延齡,想叫他施以援手將場中二人分開。誰知薛延齡遠遠地站在人群後麵,一雙眼睛死死盯著著藏經閣,似能將牆壁看穿,看清裏麵藏了無數金銀財寶。其餘之人大半是來看熱鬧的,既是看熱鬧,便巴不得有人死傷。不少人在燈火之中窺見許月鄰麵容嬌美、身材如削,又看到四大名花風情萬種、千姿百態,早已想入非非。


    張澗雨一口氣閃避十二招,可是頭上的寶劍將他罩定,令他無法脫離險境。他手無寸鐵,麵對著了魔一般的許月鄰,委實是無計可施,隻得運起內力、左右翻滾,堪堪保命。


    倉皇之際,忽然一束光亮在眼前『亂』晃——那便是華清芬摔在地上的寶劍。夜風吹過劍刃,微微發出錚鳴之聲。他尋思:“許月鄰一心求勝,視我如同仇敵,下手沒有半點情麵。這麽躲閃下去,身上遲早被她刺出個大窟窿來。”當下心念一轉,撲倒在地,提起一口真氣,就地匍匐,躲開許月鄰的劍招,奔向那把寶劍。


    張澗雨站起身時,華清芬那柄寶劍已經被他穩穩握在手中,倒映著火光與月『色』,發出灼灼光芒。


    許月鄰將張澗雨『逼』在一角,連刺十八劍,無所成功,正擔心眾人嘲笑奚落,一見對手有了兵器,立即變得心安理得:剛才不過是小試牛刀,正式比試現在才算開始,我二人都有劍在手,我也無需心存顧忌,絕不用再讓著他了。想到這裏,陡然間劍勢轉變,她長驅直入,攜裹著雷霆閃電奔襲而來。


    張澗雨有劍在手,如同猛虎生了爪牙,千軍萬馬尚且不懼,怎會懼怕一名女子?他氣運丹田、足踏魁罡,將寶劍舞得好似火樹銀花。


    兩劍相交,火光迸『射』,如同火龍奔逸;錚錚巨響,振聾發聵,好似巨靈劈天。一個是紫帳山逃出來的男兒漢,一個是山大王生出來的女豪傑,二人功夫秉『性』,都是得了父輩傳授,又經十餘年磨練,都稱得上精妙無比、險怪難當。執事道長在一旁看了,也是暗暗吃驚,心想張澗雨白天要是拿出這套本領,自己早就死在了他的匕首下。


    兩人鬥過五十合,未分勝敗。張澗雨內勁充沛,招式沉雄,每一劍遞出,便有排山倒海的氣勢;許月鄰攻勢淩厲,招式狠辣,但相持一久,劍招發飄,劍上威力遞減。葛蕾與華清芬耳語:“這麽比下去,張公子卻是要贏了。”舜華看得癡了,說道:“管他功夫如何,隻要他早早迴來,與我共度良宵。”華清芬白了她一眼,說道:“他指不定和誰共度良宵呢!”


    八十合過去,二人仍是難解難分。許月鄰心道:“此子功夫不弱,我力戰不克,不如智取。”當下賣個破綻,往藏經閣大門急奔而去。張澗雨一看,便知是詐,心道:“不管你使什麽陰謀詭計,我沉著應戰便是。”當下寶劍一指,奮起直追。


    許月鄰果然使詐。她跨上門前台階,驀地躍起,身子倒懸在空中,手中寶劍卻直挺挺刺了過來。張澗雨早有防備,一矮身躲過許月鄰劍鋒,同時掄起手中寶劍,將敵劍隔開。


    張澗雨此時步子已跨上石階,身子靠近藏經閣大門。他這一掄,雖將許月鄰『逼』退,卻是劍勢難收,已將門鎖劈斷。許月鄰空中騰躍,在張澗雨身後落地,見他背心暴『露』,當即提劍猛刺。


    這一劍,許月鄰使出了平生絕學,奇崛異常、兇險無比,複又迅捷絕倫。張澗雨無處可躲,隻得一腳踢開藏經閣大門,縱身入閣,躲過這奪命一招。許月鄰哪裏肯舍?雙足點地,飛身而入,將一柄寶劍舞出萬道寒光,誓欲克敵製勝。


    藏經閣外,不論是道士還是俗人,個個目瞪口呆。執事道長又驚又怒,心想藏經閣乃是聖地,豈容這兩個粗蠢男女擅闖?他一揮手,正要領著一群道士殺將進去,可就在此時,大門內一聲慘叫,一個身影倒著飛了出來、摔在地上。眾人定睛看時,才知那是許月鄰。


    原來,張澗雨跨入大門,感覺到背後殺氣襲來。他在黑暗之中,耳朵聽聲,判定敵劍的走勢,當即迴身躍起,身子躲過劍鋒,右腿踢向來敵。許月鄰向前飛馳、疾如閃電,忽然眼前橫起一物,才知張澗雨抬腳踢到。她隻因求勝心切,已然使出全力,此時絕無迴旋餘地,隻得將牙一咬、將眼一閉,硬生生撞在張澗雨腳上,身子立即被一股巨力彈出,從大門裏飛出了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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