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台觀北,天壇峰南,有一座山峰,名曰華蓋峰,相傳周朝王子喬在此修道。峰頂築有一靈壇,壇中心二人對坐,其中一人是陽台觀方丈,道號玄衝;另外一人,便是那位“京城貴客”。


    這位貴客,名叫李珙,是唐玄宗第二十六子,封為豐王。李珙五十歲上下,鶴發童顏、麵『色』紅紫,渾身鑲金綴玉,高坐靈壇之上,淵停嶽峙、氣度不凡。他暫離京城,專程到陽台觀尋找方丈,約他在華蓋峰打坐誦經,以求參悟大道。靈壇之中,還有九人圍坐在二人身後,那便是陽台觀九大院監——都是方丈玄衝道長的同門師弟,也是白雲子司馬承禎的得意高足。


    華蓋峰頂一派肅穆氣象。靈壇外麵,把守著五十名『射』生軍。『射』生軍是肅宗、代宗年間成立的一種禁衛軍,『射』生手都是善於騎『射』的精良兵士,個個武藝高強、裝備精良。統領『射』生軍的將領,名曰『射』生將。


    在這五十個『射』生軍中間,威風凜凜站立兩名『射』生將,一個叫王獻忠,一個叫王撫。二人正值壯年,都生得體格健碩、英氣『逼』人。『射』生將的職能是守衛皇城、拱衛國君。而如今,王獻忠、王撫領著五十『射』生手護送一位王爺離開京城,來到這關外之地參玄悟道,並不是一件合乎規矩的事情。


    日迫西山,秋氣浩漫。方丈玄衝和豐王李珙被山風一吹,更覺精神爽朗、心『性』澄澈。他們雙目深閉、巍然端坐,晝夜服氣不息,準備在峰頂迎來又一輪明月。可正在這時,一個人氣喘籲籲、腳步急促,從山下跑了上來。


    來者卻是看守山門的老道士。他著急慌張、麵如土『色』,老遠便衝著靈堂大聲喊叫:“不好了,宮觀裏出禍事了!”


    兩名『射』生手將他攔阻在靈壇以外。『射』生將王獻忠劍眉緊鎖,壓低聲音喝道:“王爺在此修道,你喊叫什麽?”老道士氣未喘勻,湊到王獻忠耳邊說道:“禍事!宮觀裏麵來了一幫賊人,打殺起來了!”


    王獻忠未進壇稟報豐王,方丈在靈壇之中已經聽得清楚。他眼也不睜,對身後的黑瘦院監說道:“玄寂,你掌管宮觀諸般事務,速下山峰調解糾紛。”黑瘦院監微一欠身,仗劍起立——他是陽台觀九大院監之一,道號玄寂。


    玄寂走下靈壇,與老道士一同下山。豐王穩坐壇中,深吸一口氣,俄而開口說道:“勞煩二位『射』生將同去平息事端。”王獻忠、王撫衝壇上鞠躬行禮,說道:“王爺有令,末將即去辦來。”語畢,點動五十『射』生手,跟在玄寂身後。


    一眾兵士來到後山,遠遠看見宮觀之內雞飛狗跳,一群不速之客同一幫道士打在一起。


    院落之內,吼聲震天,一片淆『亂』。執事道長持寶劍挑戰張澗雨,張澗雨二話不說,挺起匕首上前應戰。二人從台階鬥到平地、從平地鬥到廊廡,三五十合過去,未分勝敗。執事道長惱羞成怒,使出渾身解數,發力猛攻。張澗雨渾然不懼,抖出看家本領,與他針鋒相對,又拆過十餘招,竟然占據上風。


    廊廡之下,眾道士唯恐同門落敗受辱,齊刷刷挺起劍,搶入廊廡圍攻張澗雨。許月鄰在旁看見,勃然大怒,拔劍殺入廊廡之中。華清芬、韓德存、魏烈功先後躍起,殺入人群,與眾道士殺個難解難分。


    葛蕾闖進陽台觀,本來就是為了惹禍,一見數名好手跟一群牛鼻子道士殺作一團,自然不示弱,指揮逍遙穀諸人一起攻上台階,見著道士就砍。石階之下,新近歸順許月鄰的眾頭領、嘍囉倚仗人多,個個奮勇,舉起刀槍棍杖衝殺上去,雖打不倒幾個道士,卻壯了不少聲威。


    眾道士與這些不速之客一番爭鬥,雙方各有顧忌,未使出殺招,雖有人受傷倒地,但未至於死亡。唯有執事道長一心爭勝,要置張澗雨於死地,卻被張澗雨一把匕首纏住,有些招架不住。


    這一場打殺,後山之上的玄寂和兩位『射』生將都看在眼裏。王獻忠審度一番局勢,冷笑道:“一幫烏合之眾,仗著人多,在仙家聖地撒潑鬥狠,不足為慮。”當即下令,眾『射』生手在山坡上列成陣形,原地放箭。


    『射』生手果然不負盛名,手中挽的是強攻勁弩,『射』得極遠,每個人又是百步穿楊、箭法通神。三清殿前,頓時箭如雨下。隻聽見嗡嗡嗡弓弦響動,嗖嗖嗖箭矢飛掠,轉瞬之間,已有十餘人中箭身亡。逍遙穀諸人武藝稍強,連翻帶滾躲過飛矢,但是許月鄰手下的那些頭領、嘍囉武功平平,頓時遭了殃。


    轉眼又有幾名壯漢中箭倒地,都是許月鄰的部眾。那些半路歸附的嘍囉仰頭一看,遠遠見到後山上有神兵殺出,個個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個丟盔棄甲、抱頭鼠竄。


    眾道士見『射』生軍前來相助,人人舒了一口氣。執事道士一聲斷喝,那一班道眾齊刷刷退到廊廡之下,躲避箭矢,看著來犯之敵一個個倒下。


    王獻忠矗立半山腰,他見到敵人士氣大衰,下令全軍進擊。五十『射』生手,陣形齊整、行動一致,如同洪水奔騰而下。他們步法統一,每一步踩在山坡上都發出轟隆隆的巨響,震得三清殿不住抖動。


    許月鄰見這群道士竟和官兵內外勾結,不覺大怒,挺身向前,衝向那群道士,揮劍『亂』刺。華清芬見執事道長仍在猛攻張澗雨,大吼一聲:“擒賊先擒王!”當下飛身而起,遞出寶劍,撲向執事道長。許月鄰餘光見到,驀地迴身,舍下眾道士,劍光閃閃,衝執事道士劈來。


    執事道士被三人圍困,眼看就要被擒。眾道士一齊發作,明晃晃寶劍在手,衝出廊廡,蜂擁而至。正在此時,『射』生軍攻下山來,如同山洪一般傾瀉在三清殿前。他們鎧甲堅實、長矛鋒利,個個又剛毅勇武,瞬間便將敵軍淹沒。七大豪傑縱然武藝精湛,但在『射』生手麵前,也顯得十分吃力。


    情勢危急,許月鄰的嘍囉兵所剩無幾。葛蕾靈光一閃,喝道:“姐妹們,擺陣!”四大名花當即身形飄轉、蓮步飛馳,站準方位、擺出陣形。葛蕾寶劍一指,四姐妹截住眾道士,將他們同張澗雨三人隔開。


    眾道士奮力相爭,怎奈這四象迴元陣環環相扣、殺機四伏,在他們麵前任意變幻,一眨眼便傷到數人;細看那陣形,千變萬化而又十分嚴整,幾乎無門可入、無恐可破。張澗雨、許月鄰得到喘息之機,見執事道士與道眾被四花隔斷,雙雙搶步上前,左右夾攻。執事道士接了張澗雨兩招,立地不穩,身子『亂』晃。華清芬見他『露』出破綻,伸手來捉。誰知那道士在險急之中使出向死而生的招數,順勢騰挪,虛晃一劍,將華清芬踢翻。


    偶耕收起匕首,飛身扶持華清芬。執事道士看準了逃生之機,佯攻兩劍,陡然抽身躍出垓心,向眾道士奔去。


    站在一邊的薛延齡看得分明。他平地一縱,身子便竄出一丈遠,與執事道士隻有咫尺之距。執事道士感覺到身後有人追來,腳步不停向前,寶劍向後撩刺。薛延齡肩膀一斜,躲過來劍,同時伸出『藥』鋤,勾住執事道士肩膀,將他硬生生拉了迴來。


    執事道士立地不穩,又被薛延齡一腿掃中,一個趔趄撲倒在地。說時遲那時快,韓德存、魏烈功一左一右欺入,手足並用,壓住他的兩隻胳膊。薛延齡快步欺入,抬起一腳,踩在執事道士背心,複又跟進一鋤,打在他後腦勺上,將他打暈。


    『射』生軍已經全部衝下山來,將這群不速之客團團圍住。王獻忠、王撫站立陣中,指揮軍士擺出合圍陣形,意欲盡殲來敵。軍令如山,五十『射』生手如狼似虎,步步欺近。薛延齡提起執事道士,扯著嗓子喊:“這牛鼻子被我擒住。想他活命,就都老實些!”


    眾道士一見執事道長被擒,紛紛收起寶劍,退在一邊,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應對。兩個『射』生將大吃一驚:豐王對王屋山道士十分敬重,而如今兩軍對峙,倘若死了執事道士,他們難以向王爺交代。


    王獻忠急急傳令,五十『射』生手唰一聲煞住腳步,齊刷刷收起槍矛,肅立兩邊。在『射』生將的簇擁之下,玄寂疾步來到陣前,與薛延齡正麵相對,衝他高聲唿喝:“休得傷人!”


    薛延齡兩眼一眯縫,瞧出玄寂在陽台觀裏應是頗有身份的道長,昂首說道:“有一個走江湖的無賴,名叫晏適楚,與你們師出同門。他偷走我的仙山紫芝,躲在此地,我因此上門索取。你們如若識相,速速歸還紫芝,我才肯善罷甘休。如若不然,今日要殺個魚死網破!”


    玄寂久在陽台觀,頗知師承掌故,微微一笑,答道:“晏適楚早已不是陽台觀的道士。他盜搶你的東西,你就該找他才是,何苦到陽台觀來生事。”薛延齡說道:“我的紫芝是在王屋山丟的,晏適楚與你們本是一丘之貉,他不敢出來見我,我自然來找你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唐偕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水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水聶並收藏大唐偕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