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昏暗的地牢裏一片死靜,偶爾有幾聲由竄過的老鼠引起的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不遠處傳來了獄卒恭敬又小心翼翼的聲音:“大人,您往這邊走。”


    幾道腳步聲漸行漸近,直到耳邊響起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


    “哢嚓——”


    牢裏躺著的人手指動了動,片刻後,她抬起頭,露出了布滿汙血又蒼白的臉,聲音沙啞得可怕:“…你來這裏想做什麽?”


    “謝、懷、玉。”


    這個名字像滲了血似的,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裏說出來。


    一身黑袍,幾乎要與黑暗融為一體的俊美男子垂下眼眸,對上她難掩恨意的視線。


    “今天…是她的忌日,你該上路了,陛下。”


    這一聲“陛下”像一把刀似的,捅在了明皇的心上。


    她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待了整整一年,手筋腳筋皆被挑斷,日日被獄卒毒打。每每瀕死之際又被人醫治,日複一日。


    明皇從未沒想過那不曾被她放在眼裏的廢夫竟會聯合謝懷玉,奪了她的江山。


    謝懷玉的黑靴踩在明皇布滿傷痕的手背上,慢慢地壓下去。


    “啊——!”


    明皇痛得整條手臂都抽搐起來。


    她的手骨竟硬生生地謝懷玉踩斷了!


    謝懷玉冷漠地看著腳下不斷掙紮的女人,將侍從手中的箭矢取來,狠狠地插在明皇的背上。


    一支,兩支…


    整座地牢迴蕩著明皇痛苦的喊叫聲。


    俊美男人周身肅殺的暴戾讓低頭立在一旁的侍從掌心發麻,冷汗涔涔。


    那些箭矢插入的位置,與當年明岑背上的分毫不差。


    “痛嗎?”他問。


    “那時……她也該是這般的痛。”


    喉嚨湧上一陣又一陣的腥甜,鮮血溢出了嘴角。


    意識模糊間,一股窒息般的恐懼瞬間占據了明皇的身體。


    “莫怕,有二殿下陪您,黃泉路上也不會孤獨。”他道。


    …


    *


    城門外,皓雪無垠。


    “當真要走嗎?”蘇玗問道。


    刺骨寒風拂過,吹起了他如雪華發。


    未到不惑,已生華發。


    “是。”謝懷玉低聲道。


    蘇玗知道他有多固執,無奈地歎息:“罷了,想去便去吧。國事有我,謝家那邊……我也會多加照顧的。”


    當年他們兵變時,謝氏出乎意料地保持了沉默。


    “謝父皇。”謝懷玉深深地朝蘇玗行了一禮,“言之不孝,此行再無歸期,無法侍奉左右。”


    “願親,長安康健,猶使言之心安幾分。”


    大雪不過停了半日,此時又開始飄落雪花了。


    馬蹄聲漸漸遠去,直到再也望不到了,蘇玗才開口:“雪下大了,兩位親家,我們迴吧。”


    *


    三年前,謝懷玉披著一身火紅嫁衣,捧著明岑的骨灰在蘇玗麵前拜了堂。


    洞房花燭夜,他隻身一人,行一月有餘,將她的骨灰埋於廣闊的漠西。


    刻,吾妻明氏之墓。


    如今,他一路往西、往北,為他的相思踏遍山河百川,去所有她來不及看卻又向往的風景。


    謝懷玉在找一個人,找一個已經不在了的人。


    謝懷玉在等一個人,等一個永遠迴不來的人。


    這人間的雪下了又停,可他心裏的大雪,卻從未停歇過。


    …


    第一年,他看盡了小橋流水。


    第二年,他穿過了崇山峻嶺。


    第三年,他踏遍了千裏紅楓。


    直到許多年後,他滿身風霜地迴到了漠西,迴到了她的墓前。


    曾經風華絕代的謝家公子,脊骨彎了,臉上手上滿是久經歲月後留下的痕跡,孱弱得似乎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了。


    “岑岑,我老了。”墓前,他輕聲低語,“可你一如當年般的貌美可愛。”


    “你會不會嫌棄我呢?”他問。


    等了許久,也隻有寒風在嗚嗚作響。


    “是我糊塗了…”他呢喃道,“奈何橋已過,你走了這麽久,我怕是追不上了,又怎會瞧見我呢?”


    或許…連謝懷玉這個人也忘得一幹二淨了。


    可是,這麽多年了,我依舊還是這麽的想你,念你……愛你。


    岑岑,你等等我可好?


    莫要再留我一人了。


    …


    數日後,一無名老者卒於漠西一墓前。


    有路人遇之,心憐,葬其於墓旁,立無名墓碑。


    -來路,無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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