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岑手指蜷迴,有些不可置信地呢喃道:“……怎麽會?”


    那時,他分明是不信的。


    他分明……是為了池瓊才匆匆趕迴。


    “在下沒有騙尊者的必要,夢境中隻有你們是以本體入夢的。”玄離道,“是以,第二重夢境是由二位親手編織而起的。尊者在夢境中所麵臨的,或許是曾經經曆的,所以才會如此深刻,而您旁邊的這位……辭道友,他的選擇便是對您所做之事的迴答。”


    夢,是她的夢。


    而迴答,亦是他的迴答。


    玄離微微歎息道:“其實在下也看出那女子故意安排這一出戲是想讓二位反目成仇,她怕是以為辭道友不容魔道,卻不曾想辭道友會選擇相信尊者,所以這戲才沒能成功。”


    明岑抿嘴不語,長袖下的骨節泛白。


    一旁的俊美少年微微垂眸,長長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思緒。


    心髒像缺了個口子,酸澀的滋味如潮水般湧上,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浸滿。


    “尊者,在下雖不知您為何會如此抗拒這個事實。”明岑的情緒變化過分明顯,玄離想看不出來都不行了,“先前在與那女子接觸時,在下為能留有後手自保,趁其不備偷偷窺探了她些許記憶,在下覺得您可以看一下這段記憶,說不定它能為尊者解答一二。”


    明岑默了默,道:“傳給我。”


    話音剛落,手突然被人一把抓住,溫熱的體溫從兩人相觸的肌膚上以不容忽視的速度霸道地蔓延到明岑全身。


    明岑側目:“…怎麽了?”


    狹長深邃的鳳眸定定地看著她,眼裏是化不開的濃墨,叫她心尖忍不住地顫了一下,又酥又麻。


    明岑咽了咽口水,下意識地錯開他的視線。


    不敢去看他眼底的落寞。


    像極了……當年在上界的她。


    “我也要看。”少年的嗓音低啞,帶著幾分苦澀。


    明岑微怔,道:“為什麽?你不是……”很排斥那一世嗎?


    她之所以說一個人看,便是怕他不願。


    兩人關係的停滯,既是因為她自己放不下以前的傷害和隔應,也有少年對那一世的排斥和介意。


    就如她介意容拂心裏曾有過池瓊一般,他亦介懷她曾經愛過容拂。


    但不同的是,明岑和池瓊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人,而辭鏡和容拂卻真真切切是同一個人。


    哪怕他沒有容拂的記憶,他還是他。


    所以明岑是真的不知該拿他怎麽辦。


    殺他,但這一世的他並沒有對不起她。


    愛他,明岑知道的,她真的做不到。


    因為他們是同一個人。


    而且她亦知曉,勉強地在一起,各自心裏都紮著刺兒,遲早彼此的這根刺也紮到對方的身上。


    那樣更痛,還不如各自安好。


    骨節分明的手緩緩滑下,緊緊地握著她的,辭鏡靠近了一步:“我想知道……那些折磨著你的記憶,如果兩個人承受的話,你會不會就不那麽難過了?”


    明岑身形一頓,良久,她對玄離說道:“來吧。”


    “好。”


    兩道白光如閃電般飛向兩人,額間一涼,白霧驟起。


    前塵往事,已入目。


    *


    **


    金碧輝煌的大殿。


    冰涼的白玉地階上,一個布滿鞭痕的瘦弱少女痛苦地蜷縮著,上好的雲紋衣裳處處皆是裂口,摻著鮮血,顯得十分的淩亂不堪。


    明岑獨自一人站在不遠處,神色淡然,琥珀色的眸子無波無瀾,仿佛那在地上呻吟之人不是她一般。


    她自然是記得這一幕的,那時菩薩心腸的神女還拖著傷軀來給自己“求情”。


    目光掠過一旁眼淚跟不要錢似的滾下來的神女,明岑艶紅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這上界,怕是沒人比池瓊更愛演了。


    果然,池瓊帶著哭腔,柔柔弱弱地說道:“帝後娘娘,明岑生性不壞,這魔氣許是她不小心渡給了我的,求娘娘莫要責罰她。”


    聞言,明岑嘖了一聲,當時自己被打了二十七鞭,正痛得死去活來,根本就聽不清她說的話。


    現在這情景迴收,真真是讓自個兒又惡心了一迴。


    什麽叫不小心?


    連那些仙童都知道魔氣除非魔族是有意渡入異體或是在戰鬥中被魔族所傷,否則旁人是不可能被魔氣侵體的。


    這話說的,就不知在場的人尷不尷尬。


    居然還在她已經受了二十七鞭之後才開始求情,求帝後不要責罰她。


    難不成她方才那二十七鞭不是懲罰,而是開胃菜?


    虛偽到這種程度,池瓊也算是獨樹一幟了。


    正想著,殿外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匆匆而來,俊美神鑄的麵龐陰沉可怕。


    池瓊從容拂出現的那一刻便看到他了,臉上的驚喜難掩,輕咳了幾聲,忍不住柔柔弱弱地迎上前去:“太子哥哥……”


    明岑微微側目望去,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眸陡然一變。


    那神色冷漠疏離的太子殿下目不斜視,直接越過想要靠近他的映麗神女。


    池瓊的臉色頓時僵住了,那伸出來的蔥白小手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迴過頭後,池瓊突然猛地捂住嘴,聲音顫抖:“太、太子哥哥,你怎麽受了傷?”


    高座之上的帝後也是一驚,也不管他為何會匆匆迴來,擔憂地問道:“太子受傷了?傷得可重?”


    聞言,明岑心下一頓,往前走了幾步,繞到了容拂身後。


    看清他被染紅了的整個後背,唿吸不由得一頓。


    他怎麽會受了傷??


    那時…他不是去給她找除去魔氣的藥了嗎?


    難道是…因為她的藥?


    明岑身形不穩,如鴉羽般的眼睫不安地抖動著,紅唇抿緊又鬆開。


    不對,他是為了能得到一顆純淨的冰元才這般拚命的。


    不是為了她,不是……不是的…


    哪怕是這般說服自己的心,那顫動著指尖依舊是出賣了她。


    男人腳步未頓,似乎沒有聽到池瓊和帝後的話。


    明岑步步緊跟。


    最後,月白色的繁重錦袍停在了鞭痕遍體的少女身旁。


    不同於當初隻能看到一個朦朧的輪廓,此時明岑站在一旁,將那人的每一個動作和神色都看得個真切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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