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想象李茹聽到這話會是什麽反應。她也確實一動不動愣在那裏,像被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給驚到了。


    長長的一截煙灰眼看要落到墊子上,她才急忙找東西接住。


    “你真的打算……?”


    說到一半李茹打住了,不過我明白她的意思。


    “那天你也聽到了,我媽的死跟她有撇不開的關係。無論如何,我也咽不下這口氣。”我蜷起腿抱住自己,“還有孩子。現在孩子已經成了她手裏的籌碼。我不能眼睜睜看他繼續在她身邊受苦……不把她趕出肖家,她不會罷手。”


    突然想起類似的話我曾經說過一迴,也是在這間屋子裏。


    兜兜轉轉,一切還是迴到了原點。而這一次,再也沒有退路。


    我以為我已經走到岸邊,沒想到所謂的岸隻是一片更深的沼澤,讓人死死陷在裏麵。


    手裏的煙燃盡,李茹捏著煙頭一點一點在煙缸裏碾滅,頭也沒抬地問:“你是,準備迴到肖揚身邊麽?”


    我看不見她的眼神,也揣測不出平淡無波的幾個字下麵是不是別有深意,隻喝了口酒,蒼白地點頭。


    “肖揚說,隻要有孩子在,我跟他之間就永遠也斷不了。想想還真是被他說中了。”


    也許對靳予城來說也是如此。有ang在,就算紀夏離得再遠,也永遠有一根絲連在兩人中間,冥冥中有股力把兩個人重新拉到一起。


    “那,你有把握嗎?”


    思緒被打斷,我抬起頭,李茹手撐在額上,眼裏帶著點審視的意味。


    “不試試,怎麽能知道會不會成功?說起來,肖揚之前一直在勸我迴去,說如果我下點功夫,他也不是沒想過……考慮另一種可能。”


    “下點功夫……”李茹低聲重複著這四個字,半晌漠然笑了一聲,“你真信他?說不定隻是想騙你上床而已。”


    她真是一針見血。我笑笑:“信也好,不信也好。這都是我迴到肖家的唯一機會。”


    “那如果他要跟你親熱,你也願意幹?”


    我愣著沒迴答,這話算是問到了我的痛處。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隻是每次一想到就打心底裏排斥,沒有辦法再往深去考慮。


    李茹見我沒吭聲,又點了支煙放進嘴裏:“沒別的意思,我是擔心你吃力不討好。我們這樣的人,勢單力薄的跟顏安青鬥也許還有餘地。跟肖揚這種有錢有權的男人周旋,我怕到時,你被他啃得骨頭都不剩。”


    夜又深又長,我緊緊握著手心裏的啤酒罐,有一瞬恍然。


    “也不是沒在他手裏栽過……他那點伎倆,我了解。”頓了一會,我說:“我豁出去了。”


    快天亮時,我們才躺下睡覺。兩個人在一張床上不得不說有點擠,不過這麽多天,我難得地睡了個踏實覺。


    那晚跟靳予城分別後,我就直接迴了老家。晚上那棟老房子又陰冷又空曠。我天天都抱著被子在床上坐到半夜,想著我媽躺在外屋地的樣子。


    我不害怕,甚至還有點期盼她能迴來找我,我好跟她訴訴衷腸,告訴她事情的真相。


    不過始終也沒有發生什麽,我天天等到雞叫,等到天色發白才昏昏沉沉睡下,又在清晨驚醒。我媽甚至連一個夢也沒有托過。


    兩天後,我乘公交車去望江會館,找周潔瓊。


    要迴肖家,她是橫在麵前的第一個門檻。


    望江會館是位於市郊的一個度假村,依山傍水的風景不錯。每個周末,肖揚媽媽都要和朋友一起到這裏來放鬆,做保養打麻將。我在肖家那兩年幾乎一直如此。


    這些天氣溫迴升了一點,樹木綠地也都開始返青。不過今天天氣不好,一直陰沉沉的。


    找服務員簡單詢問幾句,周潔瓊果然在這裏。我站在外麵等到天色擦黑,才看見她們一行人有說有笑地從會館出來。


    周潔瓊看到我,明顯愣了一瞬。我迎上前叫了聲:“媽。”


    她站住了,斜著眼瞟我。


    “喲,這不是那個……”旁邊有人應該是認出我來了。


    我彎起嘴角露出一點笑,語氣很柔順很恭敬:“媽,我有些話想跟您說。可不可以坐您的車一起走?”


    周潔瓊想了很久,最後瞪我一眼:“來吧。”


    我知道她一定不會不同意。尤其是在她的那些朋友麵前。就算內心再不情願,她也是要麵子的人,不會當眾跟我翻臉。


    不過上了車就不一樣了。


    司機是自己人,她也沒有裝樣子的必要,板著張臉從頭到腳都透著寒意,車裏空氣幾乎是凝滯的。


    我能理解。上次在新年酒會上,靳予城讓他們吃的那記悶虧估計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秦宛。你還有臉管我叫媽?”周潔瓊從齒縫裏擠出一句。


    這話已經算很客氣的了,我低眉順眼地改口:“伯母。”


    兩個字一說出口,她提在嗓子裏的一口氣像是突然之間泄掉,眼裏也沒了剛才那種剛硬。


    “說吧,什麽事?”


    “我來,是想為上次酒會的事賠禮道歉。”我說。


    “賠禮道歉?”周潔瓊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把一隻保養得當的手伸在眼前,一邊裝模作樣欣賞剛做的指甲一邊嘲諷,“你不是馬上要成為晟輝的老板娘了麽?我這沒眼色的老太婆可受不起。”


    車開得很快,也很穩。車窗外流光溢彩,她手指上的鑽石戒指時不時冒出一星火彩,一晃而過。


    以前肖揚曾經跟我提起過,說他爸媽年輕時,過得挺苦的。他爸剛開始辦廠那會兒,也是舉步維艱。周潔瓊給他爸當副手,什麽苦活累活都幹過,這些年也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接觸過。後來生意越做越大,她才漸漸退居二線,一心享清福。


    我很清楚,這樣的人不是隨便兩句話就能瞞混過去的。


    “沒有那樣的事。”我靜靜說,“您想想也知道,我哪有那資格當晟輝的董事長夫人?”


    “哦?這麽說,那位靳總把你給踹了?”


    我點頭。


    周潔瓊笑了,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我就說嘛,女人哪,還是現實點。在商場上摸爬滾打的男人哪個不是人精一樣?那麽多黃花閨女,或者名門千金放著看都不看一眼,他能娶你這麽個別人不要的二手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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