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影,站在門口幾秒,隨後輕輕走了過來,蹲下。


    那隻手,握住了梵愚的手,很涼。


    特殊的味道,很熟悉的味道。梵愚的頭更低了,想抽迴手,他不想讓鬼道看見自己的樣子。


    來人沉默了一會兒,又站起身,走到了他身後,拉上了窗簾。


    陽光一下子變得昏暗,外界和房間裏徹底隔開,鬼道又蹲了下來——


    這次,出現在梵愚視線裏的不再是那隻手,而是一大捧花。


    隻有窗簾透過來的光打在上邊,沒有多明豔,可是透著的香氣卻反而更加突出了。


    鬼道什麽也沒說,隻是執著地舉著那束花。


    梵愚推開那花,奔潰的不想去接,他不喜歡明豔的東西,隻會襯托的自己更加慘淡。


    可鬼道還是執著地把花撿起來,再次遞到梵愚視線下,他轉一次方向鬼道也跟著轉,兩個人都在沉默。


    沒有嘲笑,也沒有諷刺,梵愚卻仍舊不敢看鬼道。


    直到,梵愚情緒平複了一點,緩緩伸出手,麻木地接過來,卻依舊毫無生氣坐在那兒。


    鬼道已經知道怎麽迴事了。桌子上的藥瓶,散落一地的頭發,狼狽的梵愚,顫抖的身體。


    這是崩潰的前兆。


    因為自己也崩潰過,在末世到來前。


    梵愚不看他,他也沒有強迫梵愚抬頭,隻是俯下身,把他抱了起來,放到了床上,拉過被子。


    果然,梵愚一接觸到被子,就拉過來把自己整個蒙住,側著縮成一團——


    這是他的慣用姿勢,似乎是覺得有安全感。


    鬼道坐下,就坐在他一伸頭就能看到的床邊緣,絲毫不介意自己送他的花被他抱進了被子裏壓壞。


    梵愚躲在被子裏。


    四周一片漆黑,花的香味就更濃鬱了。


    他就那麽靜靜待著,蜷縮的雙腿感受到了坐在那兒的鬼道。


    終於,他勉強從被子裏探出了腦袋,就發現鬼道坐在旁邊,也看著他。


    不是嘲笑,也不是疑惑和嫌棄,而是擔憂。


    很內斂的擔憂,無聲的擔憂。


    見他把腦袋露出來,鬼道依然什麽都沒問,而是露出一個笑容。


    “喜歡花嗎?”


    梵愚不迴答,他很努力地想迴應,可是他的身體似乎在阻礙他交流。


    “我知道你喜歡。”鬼道摸出一根煙(其實是糖),點燃:“即便他凋謝了,失去了本質意義上的好看,他依然還是花,就算是凋落也很美。”


    梵愚低下頭,擺弄懷裏的花,還是不說話。


    “我為了把它送給你,擅自把它從莖上折了下來,它一定很討厭我。”鬼道突然笑了一聲。


    梵愚一動不動,可他實際上很認真聽著鬼道接著說:


    “可是它就算討厭我的行為也沒用,因為太過於漂亮了,這種花不送人就可惜了。雖然他會凋落,可眾人都稱讚過,總比無人欣賞的強。”


    梵愚心頭一緊,身子縮得更厲害了,又聽見鬼道說:“接受不了陽光的時候就別強迫自己去接受,花也需要在夜晚休息,才能更好的生長。”


    說完這句話,鬼道就沉默了。可他還在,一直陪著梵愚,兩個人都沒說話。


    氣氛依舊安靜,可梵愚卻突然覺得出奇的安全。


    不知道為什麽,鬼道待在他旁邊的時候,他總是喜歡打瞌睡,明明平時都不會睡覺。


    梵愚打了個哈欠,眼皮開始打架。


    他就這樣縮在被子裏,抱著花睡著了。


    鬼道看了一眼從被子裏伸出來緊緊抓住自己的手,沒動。


    他總算明白梵愚身上帶著的一種半死不活無精打采的感覺是哪來的了。


    恐怕梟逸從來沒有認真觀察過他這個哥哥,而且兄弟倆也沒有太多交流,以至於他根本沒發現自己哥哥的不正常。


    梵愚大概獨立慣了,什麽情緒都想自己消化,可抑鬱症本來就是無法消化的毒,吞下去就是走向毀滅。


    ……


    梵愚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等他迷迷糊糊醒過來,動了動手指,就發現觸感不對——自己握著的更像是毛絨玩具……


    他一個激靈坐起來,倉惶地盯著房間,就發現鬼道已經變成了江鷲的形態,坐在一旁沙發上,並沒有走。


    他好像在和誰打電話,臉上的表情是很放鬆的笑容,聽著那邊的人說話。


    “等極海廟會開始,朕也會來。朕的好將軍可一定要說到做到,好好保護寡人。”


    月辰的臉映在屏幕上,臉上的稚氣已經完全褪去,看起來意氣風發。


    “說出去不嫌別人笑話。”江鷲雖然這麽說,可還是不自覺揚起嘴角。


    雖然他不會再迴鬼族,對方也不歡迎他來,可他們一起經曆的比什麽都多,早已經不會因為對方一個決策就患得患失。


    感情有時候不用長篇大論的東西,隻是你一句需要我,我就來了,僅此而已,他們的感情早就超出了愛情的範疇。


    月辰一挑眉,微微側頭,眼睛也彎成了一條縫:“這世界上敢堂而皇之笑話本王的,也隻有你了,寡人才不怕,你唬不住我。”


    江鷲看著他頭上一動一動的耳朵,心裏癢癢。


    他是不是就知道自己喜歡毛茸茸,所以每次和自己說話耳朵擺動幅度格外大,明明和大臣們說話根本就不動。


    “朕的將軍,”月辰看他一直在盯著自己,也不怯場,或許帝王與生俱來骨子裏就帶著對其他人的俯視:“寡人想聽你唱歌。”


    他之前聽過江菱唱歌,是他沒聽過的歌曲調,和鬼族傳統音樂不太一樣,不需要太多的配樂也可以唱。


    其實,就是中華古代和現代樂曲的區別,現代樂曲比傳統樂曲節奏快,容易讓人提起精神。


    月辰想聽江菱唱,可江菱偏偏想犯個賤。


    於是,他略微一思索就打上了節拍: “教室裏那台風琴


    叮咚叮咚叮嚀


    像你告白的聲音


    動作一直很輕


    ……


    你說過牽了手就算約定


    但親愛的那並不是愛情


    就像來不及許願的流星


    再怎麽美麗也是曾經


    太美的承諾因為太年輕


    ……”


    巧了,梵愚也醒了,也在聽他唱。


    江鷲都不知道他本來隻是想捉弄一下月辰,卻在不知不覺中沒點醒月辰,反而傷了梵愚——畢竟這個歌詞意有所指太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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