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義黑色,你這姓氏倒和你本人一樣啊。”鋣衾一直以為對方的名是飄渺雲煙的煙字。抓不住的煙,握在掌間又似不存過,多適合多相稱!


    烏嫣靜靜剜看很會說話的國師,這副皮囊一片一片割肉涮火鍋或者油炸不知是何滋味。


    鋣衾沒看見對麵閑染他在找死的眼神繼續道:“這個‘嫣’字巧笑態也,寓意容顏美好女子笑容嫣然,好名字,真是個好名字呀。”


    名字好?烏嫣琥珀眸色有些波蕩。


    “你自己起的?”鋣衾可不覺得烏嫣會給自己起這樣的假名。


    她曾經的童年,每到練字就埋怨爺爺起的這名‘嫣’字比劃太多,寫起來真的好累呀,甚至撒嬌扯著爺爺手腕,給她換個筆畫少的名好不好,字典同音字筆畫少的不是沒有。


    爺爺每次都是蹙眉望著自己,然後咧嘴笑出一臉褶子。


    她裝哭,爺爺就牽起她的手去街口小賣鋪給她買最貴的棒棒糖吃,雖然小賣鋪的最貴也就隻值五角錢,但是每次她都是掛著眼淚忘記自己最初為何哭,隻記得當時嘴裏的糖果很甜,生活如蜜。


    一幕——


    “烏嫣呀!”迴程爺爺喊她。


    “嗯?”哭了就有糖吃,真好。


    “一個人的名字其實更多時候是讓別人喊,好名字喊多了,命也會很好的。”


    “嗯?”聽不懂。


    “囡兒你呦,長大了要好好讀書,那樣就會明白爺爺說的是意思了。”爺爺摸著她的腦門對自己無奈微笑。


    長大她明白,明白長輩給小輩起名總會包含自己的美好祝願,希望小輩人生如名,笑容一世。


    她年少叛逆而行違背了爺爺生前叮囑,之後一錯再錯讓自己誤入異途,不僅失了感知情緒的魂,也終身不知笑滋味。


    其實從爺爺逝後開始,到之後至今發生的一切,她的心快速被恨意絕望孤寡所占據。


    她隻記得童年有多美好,卻忘記後來她最厭惡的糖,曾經她可是得到一根棒棒糖的甜蜜就認定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那個人。


    親手在自己的靈魂上套上一道又一道冗長沉重的枷鎖。


    是她親手將自己推入噩夢深淵還不斷砌壘高牆,一層又一層的,關押變成保護,她忘記桎梏是自造的深淵,而非存放靈魂陰暗的藏匿處。


    她從未爬出,也從未醒來,更從未試圖將靈魂上的冗長枷鎖給粉碎了。


    師傅比起讓她學藝,更在乎讓她後天感知情感。她沒有情魂,愛與恨,後者的份量她一直認為更重,重得能壓住不全的人魂,讓她記得自己至少還是個人,有血有肉的活人。


    ‘不死就是一切的希望!’這是她兩世人生堅定不移,從未更改過的唯一信條。


    但她一直不死就是一切,早忘記更重要的‘希望’二字。


    沒有情魂那又如何,她是烏嫣,她本人擁有過許多幸福,感受到與感受不到的,爺爺與師傅,都希望她能在黑暗中嫣然一笑好好活著。


    她該放下他人對自己的人生寄托,她該明白人生必須自己主動,卻活成字如其名的模樣。


    充滿陰戾晦暗的記憶逐漸包容擁有過的幸福。真實存在過的二者根本不需要掩蓋或者阻隔。


    人能擁有各種好壞記憶,但不能讓‘記憶’變成主導人未來的唯一標杆。


    見不到底的森冷淵底從邊緣開始出現崩裂紋路,溢出的黑暗與重新彌入的一道光重新交融,烏嫣眼中浮現出一股新的神采。


    鋣衾與閑染同時感受到少女渾身的氣韻,透著股雨晴後的爽風之意。


    烏嫣重新望著契書墨字,這對自己人生美好祝願,她慣用一世的名字。


    “謝國師讚譽,這名字是最疼愛我的長輩給起的。”她還還是她,隻是柔和了生硬的唇,曲起眼角莞爾一笑,就連發出的聲音都勾兌了一絲融冰蜜意。


    “閑掌櫃,國師大人,在下出去辦事了。”朝人頷首退身。


    烏嫣轉身留下堅定的背影與劃開氣流的烏發長辮,身後狹長鳳目刹那閃過妖光,跟著少女消失的身影不知怎麽,就突然會心一笑了。


    “閑掌櫃業務繁忙本國師就不叨擾了,反正日後有的是機會一起用膳。”鋣衾將墨幹的契書折疊收入袖中,大步闊然,不急不緩離開一室。


    名字是疼愛她的長輩起的?長輩,沒說師傅就不是師叔。對了,她本就是存在二十餘年的異魂。


    儒笑淺淡,閑染移視手邊的涼茶。


    一指沾水,在鳳焦骨桌麵上一筆一劃重寫出‘烏嫣’二字。


    他眼見水分蒸發二字不存消失,注視桌麵留下的模糊水跡。


    她說師叔逆天改命失敗已經逝去。


    當年師叔親言還會與他再次見麵。


    信誰?


    他選擇誰都不信!


    他閑染本不是趕人離開就眼不見心靜的懦夫一個。


    他閑染想要的自由不是師叔一語成箴一一實現。


    這種被蓋棺定論的命運算個什麽東西!


    操弄人生的感覺讓他感到極度不爽。


    命運鎖喉操弄他的言行,被迫做出狼狽的人生姿態,滑稽可笑有夠羞辱。


    抬起下顎,閑染鳳眸撩過身前的一切。


    他是誰?他在哪?


    他要的可是真正意義上的自由!自己主導他要的命運。


    逕自走入自己修行的密室。


    撐開的傘懸紅浮轉,空無鏡麵的金蓮花鏡身前靜放!


    墨發無束披肩,白玉座上的閑染赤上身莊嚴盤坐,神情肅穆兩掌交疊成印,調息後他吐出一口濁氣鳳眸闔攏。


    氤氳白霧緩緩從他體內蔓延,千絲萬縷的祥和包圍起他整個周身。一朵又一朵浮現白光雲騰遊走於他赤身表麵。


    雲騰最終定於腹部,朵朵重疊,直至合一!


    ————


    離開鳳瓊樓,暴雨已滯。


    烏嫣在毫毛細雨下策馬直奔,目的地霓瀾還在位的長公主府邸。


    她先經過長公主府的正門,大門緊閉,隻剩兩位築基初階的侍衛做看守。


    簷下往昔精奢琉璃盞被先前的大風刮得亂了泰然。


    盛世後的落魄無人來往,門庭冷落的長公主府更顯淒淒蕭殘。


    沒察覺府內有高人氣息,烏嫣一躍屋簷繼續賺錢之途認真探行。


    府內的宮娥宮仆數量隻剩三三兩兩,神色恐森舉止很是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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