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花魁喚來侍女,吩咐了幾句話,走到石桌邊。蘇景琮已經開始破解那副殘局,即便一個接近九斛珍珠姿色的女子就在一旁,卻也無法讓他有絲毫分心。


    魚花魁本想問這個青年一些問題,但看到他全神貫注的神色後,便放棄了念頭,隻在看正被不斷破解的殘局。


    代少爺答應她,什麽時候她能破解這局棋,什麽時候她便可脫離這座青樓,正式踏入代家家門。所以這些年按照她的規矩,能踏入她這座院子的男人,都得是棋道高手。


    前前後後共有二十七人來到這裏,但那二十七人無一例外的下棋輸給了她,沒人能替她破解殘局。


    她之所以要替蘇景琮請來代少爺,一來是因為那名中年文士傳話於她,這個青年棋力高超,得有六七段水平,二來是因為,她有些日子沒見帶少爺了有些想念。


    半個時辰後,魚花魁一臉震驚。


    在此以保存兩年有餘的殘局,被這蘇景琮輕鬆的破解。


    蘇景琮坐在石桌邊閉目休息。


    其實這副殘局也好,與那名中年文士下棋也罷,都隻能算作熱身,並未讓他出多少力氣,但這些熱身必不可少,否則待會兒與那位棋聖三弟子下棋,恐怕一開始會有些手忙腳亂。


    他有些無奈,那個男人還真是高傲的厲害,不就是個棋聖三弟子麽,牛得不得了,非得讓他兜這麽大一個圈子才能接近。


    東唐京城那間花鳥店,兩個高人才是真低調,大隱隱於市,隨便就讓他撞見了。


    魚花魁局促不安,破天荒地擔心代公子一會兒與此人下棋,會受到一些挫折。


    她皺起眉頭,深思了起來。對方處心積慮,要找代少爺下棋,莫非對代少爺不懷好意?若是如此,那她替這個人想方設法聯係代少爺,可算一個幫兇。


    魚花魁的神色瞧著有些緊張。


    蘇景琮輕輕瞥了一眼,無奈道:“代少爺家門檻太高,我沒有拜帖進不去,但又技癢難耐,想與代少爺過過招,隻好迂迴包抄,找到了魚姑娘。隻是下棋而已,我又能對代少爺做些什麽?”


    魚花魁臉紅了一分,輕聲道:“公子莫非會讀心術?”


    蘇景琮雙手抱著後腦勺,歎氣道:“我也希望我有啊,但是好像遇到不熟悉的人,我都能猜到他們心中想法,遇到十分熟悉的人,他們的念頭我往往不可琢磨。”


    門外傳來一道男子的聲音,“若真如此,那代某便要問問,閣下可知代某此刻想法?”


    魚花魁立即施禮道:“奴婢見過代少爺。”


    來人正是雪蓮城最富盛名的年輕俊彥,不滿三十歲,便在黨項朝堂擁有一席之地的代賀峰。


    他身穿月白色長袍,麵如冠玉,單憑容貌,能稍稍與蘇景琮一較高下,雖然大概會落入下風。還提著一個鳥籠,由名貴紫竹編織而成,隻不過裏麵卻是空無一物的光景。


    蘇景琮起身打量了這位北陸棋聖三弟子一眼,淡笑道:“代少爺心中約莫在想,我這樣一個人究竟是從何處冒出來的,又打著什麽主意。最重要的是,在你沒來之前,我究竟有沒有對魚姑娘動手動腳,就算沒有動手動腳,嘴上的調笑,有沒有過。”


    代賀峰一臉誠摯的佩服,豎起大拇指,讚歎道:“閣下厲害,不知該如何稱唿?”


    蘇景琮搖頭微笑道:“這些猜測都隻是從人心上出發,沒什麽厲害的。我姓蘇,與東唐國姓一樣,但不巧的是,卻並非皇親國戚,名清修,清風的清,修行的修。”


    代賀峰又讚歎道:“好名字。”


    蘇景琮摸著鼻子,不知道這瞧著是發自肺腑的讚歎,到底有幾分誠意,該如何迴答。


    他與代賀峰在石桌上相對而坐,魚花魁坐在代賀峰身旁。


    這位名滿整座雪蓮城的年輕俊彥,一顆顆的收拾著棋盤上的棋子,打量著蘇景琮,笑道:“若是早知蘇公子也是如此出彩的男子,我便早早擺脫那群官場老狐狸的宴會,趕了過來。”


    蘇景琮沒傻到相信這位公子哥這種客套話,於是說道:“我對男人不感興趣。”


    代賀峰一臉受傷的表情,像個幽怨的閨中女子,低聲道:“我可是聽說了,蘇公子帶著‘家眷’來逛這座翡翠閣,您那家眷的容貌,讓代某都自覺弗如。怎麽,嫌棄代某長相不夠出彩?沒辦法,這副皮囊是爹媽給的,就算我不樂意,也隻能選擇接受。”


    蘇景琮太陽穴跳了跳,憋出兩個字:“下棋。”


    代賀峰把白棋推給蘇景琮,看似隨意問道:“不知蘇公子棋藝師從何人?能教出您這樣一位至少六段的棋手,想必您的師父,也該有八段水準。當然,也不排除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隻不過咱們這些年輕徒弟都知道,下棋這種事,還是老師父厲害一些。雖然我師父如今已年近花甲,但就算他老人家讓我三子,我也全非他的對手。”


    蘇景琮抓住黑棋棋盒,隨口道:“我師父是個古怪的老頭,隻告訴我他姓範,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除了教棋,平時我都找不到他。”


    代賀峰無奈道:“蘇公子,咱們就不必在黑棋白棋上爭搶了吧?反正輸贏也沒下注,隻是圖一個樂子。你師父一看就是世外高人,教出的徒弟自然高絕。黑棋給代某,可否?”


    蘇景琮氣笑道:“代公子的師父可是咱們北陸棋聖,名頭大的嚇人,難道您不想替棋聖前輩掙一分麵子?”


    代賀峰死不鬆手,道:“我師父哪裏還需要我們這些不成器的徒弟,給他增添顏麵。”


    石桌上兩人明爭暗鬥,蘇景琮一腳踢了出去,被代賀峰用腳撥開,他沒有控製好力量,結果掃到魚花魁的小腿,痛的美人眼圈發紅。


    代賀峰一掌拍在石桌上,棋盤棋盒都飛了起來,他凝視著蘇景琮的雙目,笑道:“蘇公子,高人也!”


    兩隻外飾完全相同的木盒蓋子被蓋上,隨著代賀峰手中動作,木盒在空中飛速旋轉,交換位置,看的人眼花繚亂。


    某一刻,石桌上方的兩隻木盒,同時靜止不動,蘇景琮與代賀峰對視一眼,同時出手,抓向不同的木盒。


    檀木棋盤輕輕落在石桌上,蘇景琮打開了木盒,其中果然是黑棋。


    代賀峰看著因為蘇景琮先前一腳而眉頭緊皺的魚花魁,握著那女子的手掌,溫聲道:“痛不痛?”


    魚花魁另一隻手揉著小腿,輕輕搖頭,蘇景琮將裝著黑棋的棋盒推了出去,平靜道:“就當是蘇某給魚姑娘的賠罪。”


    代賀峰雖然說著這怎麽好意思,手上動作卻十分老實,交換了兩人的棋盒。


    蘇景琮知道,這個青年先前是故意的。代賀峰明明知道哪隻木盒裝的是黑棋,卻故意選了白棋,無非是告訴蘇景琮,你的所有選擇我都了然於胸,無論黑棋白棋,在我手中,都能贏你。


    一種不需要語言傳達的心境之爭,天下棋手,誰不重視這一點?


    至於尋常棋手之間才會有的猜先,他們這等已算登堂入室的棋道高手,反而不會去做。隻有到了如代賀峰師父那一層麵,才會重新以猜先的方式定黑白。


    代賀峰原本第一顆棋子要落在棋盤天元位置,他卻在最後關頭收迴手,笑道:“蘇公子,下棋這麽些年,日日打譜至少兩個時辰。師父告訴我,棋手需要有勝負心,若無勝負心,便難以攀登至頂峰,所以咱們這場棋,不如添一點彩頭如何?”


    蘇景琮哦了一聲,問道:“什麽彩頭?”


    代賀峰伸長脖子,看向蘇景琮腰間那把劍。


    蘇景琮立即將青蓮劍抱緊了,緊張兮兮道:“代公子執黑先行,本就已占優勢,還想借這局棋贏我祖傳寶劍,不太好吧?”


    代賀峰把他鳥籠往前推了推,卻突然變了臉色,喊道:“我鳥呢?我的海東青呢?三百兩黃金啊!怎麽就突然丟了,虧大發了!”


    蘇景琮看著代賀峰的喊叫,心中覺得好笑,這個時候了,還在故意擾亂他的心境,難怪能被北陸棋聖收為弟子,這份與人對弈的臉皮,實在太厚了些。


    天下幾個人,會大意到丟了一隻海東青?


    代賀峰一臉頹喪,把棋子往棋盒裏一丟,歎氣道:“心情太差,不下了。”


    蘇景琮輕輕皺起眉頭,代賀峰又看了一眼蘇景琮腰間那把劍,慢吞吞道:“若是蘇公子以劍為賭注,我說不定會生出一些心氣。”


    蘇景琮毫不猶豫地搖搖頭,“海東青是好鳥不錯,可我還是覺著我這把劍更貴重些。祖先遺物,價值無量。”


    代賀峰欲言又止,唉聲歎氣半晌。什麽祖先遺物,能比得過我一隻海東青?難不成你這把劍是那四大仙劍之一不成?


    魚花魁好言安慰,他愁眉苦臉道:“我的海東青丟了,這可如何是好?”


    蘇景琮平淡道:“代公子若真不想下,那蘇某就先走了。”


    說著,他站起來,準備離席而去。


    代賀峰抓住蘇景琮一隻手臂,幹笑道:“下,下,怎麽會不下呢。這不我心情不好,恐怕發揮不出全部實力,到時候蘇公子也不能盡興不是?這樣吧,咱們把賭注換一換,一局棋三百兩黃金,敢否?”


    蘇景琮幹脆利落道:“不敢。”


    代賀峰歎了口氣,道:“那這樣,若是我贏了,蘇公子把你的家眷介紹給我認識,若是我輸了,我給蘇公子三百兩黃金。”


    “三局兩勝。”蘇景琮說道。


    “開戰!”代賀峰喜不自勝,在右上角落了第一顆棋子。


    縱橫十九道,俗話講金角銀邊草肚皮,但其實很多棋手並不擅於利用角去防守。這代賀峰一出手便展現出名師之徒的風采,不屑於占據最受棋手喜歡的天元。


    若今天與代賀峰下棋的對手換一人,蘇景琮敢肯定,經過這麽久的鬧騰後,那人心中原本一團爭雄烈火,已經被代賀峰兜頭澆下的一瓢瓢涼水給熄滅了,即便有七段實力,能發揮出六段水平,都算好事。


    圍棋大致分三道,正棋之道,詭棋之道,以及霸王棋道,而代賀峰修行的便是詭棋道,隻要在心境之爭中他勝出一分,就可讓對手在正式弈棋中,十分難受。


    蘇景琮在靠近他這一邊的角附近,落了一顆棋。


    代賀峰第二顆棋想也不想,下在第一顆棋附近,選擇連角布局,兩顆棋子像是拉開一張網,把一角地盤牢牢守住。


    下棋之前代賀峰似乎沒個正行,但開始棋盤上的廝殺之後,他便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氣態不凡,舉手投足之間皆透著股真正世家子的儒雅古風。


    在一旁觀戰的魚花魁本就善於弈棋,否則也不會讓這位棋聖三弟子多加注意,美麗的皮囊於代賀峰而言,並不算什麽珍貴之物。


    棋盤上的走勢,魚花魁看的十分明白,起手幾步棋,已經可以稍稍展露這兩位棋手本事的高低了。


    魚花魁猜測,這個蘇清修大抵有七段棋力,隻是不清楚是否觸及八段這個頂尖棋手與普通棋士的分水嶺。


    普通棋手下棋,相互十手基本上逃不出前人路數,共計二十手以後,才會展現自己所學。並非他們不想逃出前輩棋手的定式,而是棋力不夠,隻能如此。


    但這兩位年輕棋手,從起勢便不拘一格,風采卓然。


    代賀峰又在另一角落了一子,兩角遙遙相對,將棋盤縮小一圈。


    蘇景琮在這兩角之間下了一顆白棋,欲破解這種守勢。天下沒有完美無缺的某一招妙棋,代賀峰想守住角,作為代價,他讓蘇景琮在邊上占了一塊領地。


    代賀峰不再落子如飛,開始思考,相較於平常棋手一思索便是小半個時辰,代賀峰這會兒的速度仍舊很快。


    蘇景琮每一次的思考時間大致相當,下棋不算快但也絕對不慢。


    兩人已經各自下了二十手,棋盤上犬牙交錯,蘇景琮突然加快了落子速度,在棋盤上製造了一個飛斷,棋盤上的狼煙立馬從邊邊角角,被引至這處斷點。


    代賀峰皺起眉頭。


    魚花魁心跳加快,在她認識這位代少爺以來,從來沒有哪個棋手,能讓這個男人露出這般鄭重地神色。


    黑十八,白十一,棋盤猶如藩鎮割據,混亂不堪,各處戰火都被點燃。


    當下至第七十七手棋後,蘇景琮突然在棋盤邊放了一顆棋子。


    投子認輸。


    魚花魁沒有看明白,雖然蘇景琮不占上風,但他也遠不至於這會兒就顯露出敗勢。難道是她棋力不夠,看不出棋局上的精妙所在?


    代賀峰指著棋盤上某個地方,笑道:“小魚兒,你說說看,這一型有多少種變化?”


    魚花魁掐著手指開始默算,片刻後,她輕聲道:“迴爺的話,奴婢以為,當有三八二十四種變化。”


    代賀峰卻搖搖頭,道:“是八三二十四,而且尤有下一顆棋,會再添最少六種變化,蘇公子好眼力,一眼便看穿了我的意圖。”


    蘇景琮平靜道:“下第二局吧。”


    先前示敵以弱,他已經差不多清楚代賀峰的棋力深淺,當然,前提是代賀峰沒像他一樣故意大肆放水。


    二人交換棋盒,再下第二局。


    蘇景琮執黑,仿照代賀峰前一局的下法,落了第一顆子。


    這讓代賀峰皺起眉頭,深深看了蘇景琮一眼。先前他下的每一顆棋子,所有優劣之處,他早便爛熟於心,蘇景琮這麽做,無異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代賀峰沒有被蘇景琮牽著鼻子走,擺脫蘇景琮第一局的棋路,按照他推衍的棋局弱點,於對角落下一顆白棋。


    第二局明顯比第一局下的久了多,落的棋子也多了多。


    天色已晚,棋局仍是十分膠著,即便思考時間總是差不多長的蘇景琮,也開始陷入長考。


    古老相傳,曾有兩位老神仙,曾在泰山之頂下棋。一個年輕柴夫進山砍柴,剛好看見那一幕,被棋局吸引,等棋局結束,他才發現,自己帶的斧子,木柄都已腐朽,下山一看,與他同時代的人,已經沒有了。


    那一局棋,足足下了一百年。


    蘇景琮突然念念叨叨,“擊左則視右,攻後則瞻前。有先而後,有後而先。兩生勿斷,皆活勿連。”


    原本還在長考的他,不再深思,每當代賀峰落子之後,他便會緊接著下一手棋,步步緊逼,如猛虎下山。


    代賀峰眉頭擰了起來,讓人覺著他的眉毛,是不是都會被擰掉。


    當雙方共計下了兩百三十手後,代賀峰投子認輸,望著蘇景琮,似笑非笑道:“蘇公子不地道啊,第一局棋仍有留手,就是不知道這第二局,你用了幾成力?”


    蘇景琮裝瘋賣傻,“運氣好罷了,第一局代公子贏得幹脆利落,我這不過是借著第一局的思考,填了些代公子的漏洞,才僥幸取勝。”


    代賀峰一麵收拾棋盤,一麵提議道:“不如先休戰片刻?這會兒也該吃晚飯了,肚子餓的咕咕叫,實在是提不起多少注意力。”


    蘇景琮答應下來,小院的主人,那位姿色動人的花魁,起身給這兩個年輕棋手準備吃食。


    收拾好棋子後,代賀峰百無聊賴的敲打著石桌,隨意問道:“範長空老前輩如今身在何方?”


    蘇景琮一臉迷惑:“範長空是誰?”


    代賀峰微微驚訝道:“難道蘇公子的師父,不是範長空老前輩?天底下八段以上的範姓高手,我思來想去,就隻有這位老前輩能教出蘇公子這樣的徒弟。”


    蘇景琮搖搖頭,“我不清楚師父到底是不是你說的這位範老前輩,下次見到他老人家,我可以幫你問問。”


    先前問出那個問題後,代賀峰便盯著蘇景琮的眼睛,他隨師父學棋十多年,不僅棋力高超,更學了一門觀氣數看人心的本事。若麵前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男子,說的是假話,他便會從其眼神中察覺。


    現在他可以確定,要麽這個蘇清修說的是真的,要麽,這人是個天生的諜子,能完美掩飾自己一切真實情感。


    一頭神駿雄鷹從天而降,落在代賀峰手臂上,他喜出望外,撫摸著這頭海東青的腦袋,開懷笑道:“小俊啊小俊,原來你沒有丟,是跑出去玩了啊!”


    蘇景琮看到,這頭海東青的腿上,綁著一個小紙卷。他神色不動,收迴視線。


    代賀峰取下紙卷,打開匆匆掃視了一番,眼神似乎還在偷偷摸摸打量閉目養神的蘇景琮。


    對於代賀峰的視線,蘇景琮其實有所覺察,大概這張紙上,寫的是有關他的事情吧。


    魚花魁提來一個大食盒,她衝蘇景琮歉然笑道:“蘇公子,奴婢不知道你口味如何,隻能按照代少爺的喜好,給您準備了一份。”


    蘇景琮笑著點頭。


    魚花魁打開食盒,先遞給蘇景琮一個油紙包,蘇景琮卻自己動手,從食盒裏拿出給代賀峰準備的那一個,促狹道:“我覺得魚姑娘給代公子準備的,一定比我那個好!”


    魚花魁心中生出一絲慍怒,卻見蘇景琮將油紙包遞給代賀峰,笑道:“開個玩笑而已,君子不奪人所好,這點我還是知道的。”


    說完,他從魚花魁手裏接過那個油紙包,打開一看,發現是卷著一整塊烤牛肉的熱騰騰燒餅,食指大動,立即啃了起來,沒有半點君子斯文。


    蘇景琮將嘴裏的東西嚼了幾口,咽入腹中,沒有半點不好意思,道:“二位別介意我這副吃東西的模樣,習慣如此,我也改不過來,我娘總說我是個餓死鬼投胎。”


    代賀峰往天元下了一顆黑棋,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蘇公子真性情。”


    兩人一邊吃,一邊用油膩的手下棋。


    魚花魁這副棋,可不是什麽爛大街的貨色,乃是當初代賀峰請人用天池的石子,一顆顆打磨而成。單是搜尋這共計三百六十一顆石子,就耗費了不短的時間,因為隻有天池一月一次滿盈之際,才會有深埋於池底的玉石被翻到岸邊。


    蘇景琮笑道:“身為棋手,這麽糟蹋一副珍貴的棋子,若是被我師父看見,恐怕又要打我板子了。”


    代賀峰愣了一下,露出今日第一個發自肺腑的笑容,蘇景琮能感受到這笑聲中的真摯。


    “蘇公子”,他喊了一聲,覺得不妥,換了一個稱唿,“蘇兄弟!”


    “你是不知道,當初我學棋的時候,每天下棋之前,都有要用上好的皂球,把手洗上十遍,十遍啊!洗完以後,手都白了,師父這才許我碰棋,否則就要用柔軟的柳條,抽我手心。”


    “在我師父手裏,柳條可比劍客手裏的寶劍還要可怕,有一次我少洗了一遍手,他差點沒把我的手給抽成兩半。離開師父後,大約是為了報複他,我每次下棋,都不樂意洗手,甚至迷上了出恭以後下棋。”


    蘇景琮嫌棄道:“正吃飯呢!”


    代賀峰哈哈大笑。


    兩人吃飽喝足,雙雙沉默不語,或皺眉,或沉思,隻在棋盤上碰撞。


    看得出來,雙方都在傾力而為。


    魚花魁在想,憑她的棋力,對上這二者任意一人,最多能支撐多少手?


    午夜,代賀峰與魚花魁並肩而行,將蘇景琮一路送出這座青樓。


    走到廣間,蘇景琮發現這裏好象有些小小的混亂,應該是發生了什麽,已經被收拾好了,現在不過是留有一些痕跡。


    這個點本該是青樓最熱鬧得時候,但這間寬敞得屋子,卻隻坐著一個人。


    女扮男裝的華芙璃仍在角落,但臉上隱約能看見幾個胭脂印,她身上流露出來一股生人勿近,近則殺人的意味,讓蘇景琮覺著十分好笑。


    大概這裏沒有人,與華芙璃脫不開關係。


    他走了過去,介紹道:“這二位分別是代賀峰代公子,魚姑娘,這位是我的兄弟,華……”


    華芙璃一拳打在蘇景琮腰上,走出青樓,她早便等的不耐煩了。


    蘇景琮匆匆告辭,趕忙追了上去。


    雖然雪蓮城沒有夜禁,但這個點街上也沒有半個鬼影,一對容貌出彩的男女,正手牽手在大街上慢悠悠的走著。


    “那些不要臉的女人竟然敢親我!”華芙璃一臉怒容。


    蘇景琮有捧腹大笑的衝動,結果吃了華芙璃一拳,隻好止了住笑意。


    “我女扮男裝了,竟然還有男人想對我動手動腳!所以我把他們全打了一頓,會不會給你惹麻煩了?”


    蘇景琮搖搖頭,遞給華芙璃一隻玉盒,笑道:“今天賺了一筆錢,大概價值三百兩金子,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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