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隻挨著椅子一半的成涼山聽到蘇景琮這句話,這才大鬆一口氣,甚至隱約流露出喜色。身為幽州牧,他負責的王爺六年未曾進京麵聖,這得算他的失職。沒想到原本以為一輩子不去京城的蘇景琮,自己竟然想去一趟。


    若是把這折子遞上去了,在皇上那邊,板上釘釘可是一件不小的功勞啊。至於蘇景琮所說的因為公務繁忙不能進京麵聖,他隻當這位王爺是在放屁,這等想法他自然不敢放在臉上,在心底打轉而已。


    一念至此,成涼山掛著幾根胡須的臉上亮出一個笑容,道:“王爺吩咐,臣自然立即照辦。若是沒有其他事,臣這會兒就迴去,起草這份折子?”


    蘇景琮擺擺手,示意這個老家夥立即動身,他沒有強調兩棵玉珊瑚的事情,成涼山是個識趣的人,他送給這個老家夥一樁功勞,即便是投桃報李,那兩棵玉珊瑚也會被送入王府。


    隔了十天,蘇景琮又去了趟閉月坊。有兩個他的心腹負責閉月坊平日運轉,他這個掌櫃即便撒手,也不會出什麽問題。但十天前答應了那些姐姐,要給她們一人做一碗魚子羹,說到就要做到。當年許下承諾沒做到,今天他還念念不忘。


    陳老頭笑稱蘇景琮是以真情讓鶯鶯燕燕們為自己赴湯蹈火,這位年輕王爺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那六個尚在外執行各自任務的女子殺手,都是因為同一個原因而對他死心塌地。


    走到獨屬陸湘裙的院落,隔著一些距離,蘇景琮便又聽到那悠揚的琴音。不得不說,陸湘裙是個真正的尤物,不僅容貌出彩到讓一般女子自慚形穢,還善撫琴、煮茶、舞劍。武聖榜十年一評,但天仙榜卻是兩年一評,而這個十斛珍珠的美人,已經在天仙榜上,占據榜眼四年。


    “你要帶我入京城?”陸湘裙瞪圓了一雙好看的眸子,十萬分難以置信。


    蘇景琮點點頭,淡然道:“誠如你所想,去耀武揚威。”


    陸湘裙實在搞不明白,這個人心底在想些什麽,他既然知道自己的隱秘身份,就不怕龍椅上那位因此震怒,直接賜他一死?


    “你怕了?”蘇景琮勾起唇角問道。


    陸湘裙依舊是一幅端莊賢淑的模樣,輕輕搖頭道:“自從王爺戳破我的身份,我就沒什麽好怕的了。人不過一條命而已,誰能令我多死幾次?”


    猝不及防間,蘇景琮將這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擁入懷中,鼻息撲打在她臉頰,低沉道:“我說過,你的命是本王的,誰也拿不走。”


    陸湘裙俏臉微紅,正以為蘇景琮還要毛手毛腳,卻不料他放開了自己。


    “我那二哥的心思,很少有人能猜透,但有一點我深信不疑,他眼裏沒有美色,沒有財富,甚至沒有皇權,他要的,比我們能想到的更大、更多。帶你去京城,試探二哥是一方麵,還有一方麵,更是為了讓你徹底死心。”蘇景琮語氣淡漠。


    陸湘裙卻搖了搖頭,道:“五年前入閉月坊,我隻想完成使命重振陸家,如今使命已經完成,我沒有任何心思。”


    “這樣最好。”蘇景琮走出小院。


    靈堂上擺著四個牌位,東唐先皇在四個牌位中都不是最顯眼的一個。


    蘇景琮各自上了一炷香,挨個問候道:“外公,爹,娘,禾菱,六年沒有去你們墳頭添一把土,是我不好,很快我就去京城看你們。那一筆筆債,我都記著呢。”


    他又想起了一隻大黑狗,經人打探,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老狗,如今還活著,真好。當初因為它年事已高,沒有把它帶出京城,六年不去看望,再不去,恐怕就沒得看了。


    羅禪寺中,法號蓮生的小和尚正與主持師父坐而論道,整座寺廟的大和尚小沙彌都趕來觀戰,一些個悟性深的,在這場辯論中受益匪淺。


    論道持續了足足四個時辰,等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後,才遲遲落下帷幕。末了小和尚問了一句,師父,為何出家人需遠離紅塵,不可妄論情字?


    老和尚沉思良久,沒能給出迴答。


    “蓮生,三年前為師在天山上找到你,一眼看出你身具的佛道根骨。佛教昌盛年歲已不可計數,而你有希望將佛法再拔高一籌。若想明悟之一字情在佛祖心中作何解,你可前往西天佛國去問個究竟。”


    樣貌俊秀的小和尚如一尊佛像,麵容慈悲而含著不為人知的苦澀。他心底住著一個小姑娘,不能也不敢告訴佛祖。


    小和尚輕輕點頭道:“蓮生正有此打算,走一趟西天佛國,求取真經。”


    成涼山的折子三天便遞到皇帝的桌上,那個氣吞萬裏如虎的帝王沒有阻撓,讓蘇景琮入京去。


    王府外停著四輛馬車,一行不過十八人。蘇景琮那輛馬車坐著三個人,駕車馬夫是獨臂魏老頭,經曆上次的襲殺後,他恨不得給王爺身上綁一根繩子,然後在自己這邊牢牢係住。車裏是一對男女,蘇景琮和陸湘裙。


    後麵三輛馬車,就是一些隨行侍衛了,其中有幾個武道高手,乃是這些年王府招徠的。


    原本蘇錦和蘇繡兩個丫頭,非得跟上一人,照顧王爺的飲食起居,卻被蘇景琮攔了下來。此去京城,絕不會一路太平,說不得路上的艱險程度,比當初就藩歧地更大。蘇景琮已經不想再失去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了,一個都不想。


    四輛馬車在王府眾人的注視下緩緩走向城門,沿途百姓要麽躲在家裏不出,要麽立即俯首行禮,稱道恭送王爺,至於心中到底有沒有恭敬,那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沒了這個天字號大紈絝在歧地肆虐,那些個平日裏被蘇景琮狠狠壓一頭的公子哥都紛紛冒了出來,頗有些揚眉吐氣的感覺。隻是哪怕他們在閉月坊中砸下大把銀兩,原本還會因此熱情伺候他們的姑娘,也沒見有多瘋狂。


    沒了蘇景琮的閉月坊,還真是有些氣氛沉悶。


    去往京城的必經之路上,獨臂魏老頭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稍稍加快馬的速度,趕上前去,問道:“蓮生小師傅這是要去往何處?”


    小和尚蓮生望著這個魁梧的老人,笑道:“去京城討要一份通關文牒,好讓小僧能去西天佛國。”


    “若小師傅不介意,可與我們同行。”魏老頭替蘇景琮做了決定,小和尚沒有拒絕,就坐在馬車一側,與駕車的魏老頭並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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