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空眼觀鼻、鼻觀心猶如一尊佛像般矗立在天梯頂部。此處乃是通往封禪台唯一通道,本該是四大聖僧鎮守,卻不知慈航靜齋齋主為何臨時請他來坐鎮。


    二十年苦修閉口禪,不理時間紛爭,過慣了清閑日子的了空心裏自然不情願。若不是兩家淵源深厚,此事又關乎天下蒼生,他絕不會答應出關。


    好在,封禪台上慈航靜齋已經開始為神州挑選真命天子,他最多隻需再守數個時辰便可以了斷此事。


    “嗡嗡……”


    在十八盤等待各自首領的天下各大勢力精銳,本來頗為安靜,此刻卻猛地嘈雜起來。了空將真氣凝聚在雙眼,向山下看去。


    似乎是有人想要上山,堵住山道的人卻不願意讓,還叫嚷著“大會已經開始,你已經遲到,就算有請柬也不用上去了……”


    了空眉頭一皺,但凡收到慈航靜齋請柬之人,無不是有可能成為神州之主的人中豪傑。就算是遲到,也應該請上封禪台,由慈航靜齋之主決斷。豈能被這些凡俗之輩所阻?他正要施為,佛心猛的收緊,靈覺中一道刀氣乍現,腳下這一片天地猶如變成了滾刀地獄,血肉深淵!


    世界猛地安靜下來,除了彌漫在空氣中的濃烈血腥味和無數鮮血肉泥在山道上流淌的聲音,連昆蟲鳥獸仿佛都被這一刀嚇的窒息。


    了空的瞳孔縮到針尖大小,極度的憤怒激的他差點破掉苦修二十年的閉口禪。山道上近千具被屠戮的生靈,全被刀氣剃光血肉,隻剩下慘白的骷髏骨架保持著身前的姿勢。


    這一幕宛如阿鼻地獄,了空以佛子自詡,又怎能容忍有人在他麵前行如此兇惡狠毒之事?最讓他憤怒的,是胸前雙掌夾住的那一刀詭異刀氣!來人不僅手段兇殘,更是膽大狂妄,竟敢向他出刀!


    “骷髏京觀!”


    “來人是魔君……”


    有那沒被刀芒波及之人猜出來人身份,了空聽在耳裏,卻不知“魔君”到底是誰。二十年不問世事,他已經跟不上此方世界的變化了。


    玄機踩著無數骷髏骨架的頭頂,身形如靈巧的飛燕,不過幾個唿吸就上了天梯。


    “此人就是罪魁禍首,殺性如魔,不能容他留在世上!”了空心中判了玄機死刑,也不言語,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


    他宛如女子般白皙的手掌伸出,緩緩的拍向來人。手掌上飛出一道淡金色掌印,掌心之中有“萬”字佛印隱現,乃是靜念禪院的不傳之秘“須臾掌”!


    玄機眼睛一眯,隻覺得那掌印在半空中越來越大,眨眼間就變的如山般大小。如山一般的“須臾掌”淩空蓋下,在這兩邊都是懸崖的山道上,玄機實在是避無可避!


    “既然避不過,那就不用躲避!”


    他嘴角勾起一道詭異的弧度,無視這威力絕倫的掌印,右手並成劍指,隱晦的點向了空。劍指剛剛點出,玄機便被須臾掌狠狠的拍進腳下的山道岩石之中!


    “轟!”


    岩石山道上,一個丈許方圓的大坑出現,石粉飛濺,煙霧彌漫。山道附近旁觀之人攝於玄機一刀斬千人的威勢,竟無人敢上前看個究竟。


    “咳咳!”


    玄機勉力從坑裏站起來,隨著咳嗽,汙血從嘴角蜿蜒而下。四大聖僧一戰所受之傷好的有限,現在又傷上加傷,右手麒麟臂上麵更是陡然爆出數股血箭,汙血之中全是糜爛的筋肉組織。


    “咳……咳……哈哈哈!”


    即便這樣,玄機還是大笑起來,旁觀之人還以為他瘋了,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無不倒吸一口冷氣!


    十八盤山道頂端,了空依然矗立在那裏,隻是沒有半根頭發,俊逸非常的腦袋少了一大塊!出乎所有人意料,這位屹立於武林巔峰的絕強武者,竟然一招就敗!


    玄機一邊微微咳嗽著,一邊慢慢走向山頂。


    了空不虧是天下最一流的人物,須臾掌破開金鍾罩,在t病毒生物防護和先民血脈的抗性下,依然將肉體進妖的玄機重創。若不是玄機有心算無心,刻意激怒他,引他出招露出破綻,以外景絕招“一劍藏空”偷襲,此戰勝負難料。


    可歎,一代強者,即將突破大宗師的風華絕代之人,就此身死道消。


    要怪就怪四大聖僧利用玄機大意之心布陣,卻又沒拿下他。受此教訓,玄機哪還敢再次輕敵?處心積慮,全力一擊之下,了空就此去見了佛祖。


    在了空屍體前站定,玄機深吸一口氣,右掌運使太極柔勁,將斷骨扯出肺髒,又收縮肌肉、凝聚真氣、封閉血脈,暫時穩定住傷勢。隨後左掌一揮,將了空的頭顱斬了下來。


    這個幅度不大的動作,卻讓玄機鋼牙緊咬。


    須臾山神掌絕不好受,他以傷換命,身上經脈骨骼破碎斷裂近半。沒動一下都是鋼刀刮骨般的劇痛襲來,現在還能行走,全靠毅力在強撐。


    天道反噬之力對身體的侵蝕越來越嚴重,他變態的自愈能力受到抑製,一時半會也難以恢複。


    他身負請柬,完全可以采用更柔和的方式上山,之所以非要殺了空,一是因為他現在無比痛恨和尚,二是因為越是身體情況堪憂,越是需要用了空的頭顱來達到此時泰山之行的目的。


    ……


    封禪台上,數畝方圓的地方,被布置成兩個區域。


    數名背負長劍的絕色女子坐於東側,十幾名形貌各異之人坐於西側。


    隻聽一位頭戴高冠,留著八字胡的男子朗聲道:“為君之道,首要懂得選賢任能,否則縱有最好的國策,但執行不得其人,施行時也將不得其法,一切都是徒然。杜伏威你依附於宇文閥,越發沒有長進,不知從哪裏淘出這一套治國之法。法子雖好,可惜爾等烏合之眾,隻怕沒有施法治國隻能。”


    雙袍寬大的杜伏威也不解釋,隻是心平氣和的道:“若為君者肯以身作則,針對前朝弊政,力行以靜求治的去奢省費之道,偃革興文,布德施惠,輕徭薄賦,必上下同心,人應如響,不疾而速,中土既安,遠人自附。密公自負非常,不知賢君以身為法,治國之道,也不奇怪。”


    原來那頭戴高冠的男子就是擊敗隋朝最後一位名將張須陀的李密,拋開老牌世家門閥不談,以草根起家的諸多反王之中,就以此人智記最多,勢力最大,手下最強。


    李密萬萬沒先到往日焦躁易怒的杜伏威能說出這樣一番話,被堵得開不了口。杜伏威身旁的宇文化及見此,轉身對位於東側的數位絕色女子道:“諸位仙子以為我宇文閥之論如何?”


    數名女子居中一人容貌宛如仙子謫凡,她雙眼如湖水般平靜,又投射出對生命的熱愛和尊重,沉聲道:“宇文兄適才諸多秒論妃暄十分讚同,隻是昔日文帝楊堅登基,不也是厲行德政,誰料兩世而亡,宇文兄對此又有何看法。”


    宇文化及微微一愣,這個問題想要迴答不難,但要答出高度,讓在座之人歎服確實不易。正在躊躇之間,耳中傳來熟悉的聲音,他似乎對傳音之人十分信任,連思考也欠奉,一字一句的照搬道:“治世之本,惟在得人。隋室之有開皇之盛,皆因文帝勤勞思政,每旦聽朝,日夜忘倦。人間痛苦,無不親自臨問,且務行節儉,獎懲嚴明。隻可惜還差了一著,否則隋室將可千秋百世的傳下去。”


    師妃暄眼中浮現出炫麗的色彩,對此迴答貌似十分在意,略帶急迫的追問道:“宇文兄不要吊妃暄胃口,文帝差了什麽,還請直言。”


    “人力時有窮,一人之力有限,就算以帝王至尊身體力行,帶動天下德政,可人之壽命有限,難免人息政亡之結局。唯有以德育人,以法治世,方可得萬世不移之基業。”此論是玄機將後世治國之道改頭換麵講出來,可謂領先千年之思想,一時間場中諸人,皆沉浸於遐想之中。


    就在此時,宇文化及和杜伏威又同時聽到傳音,兩人眼神一凜,對視一眼,相互點頭。


    “咚!”


    封禪台上突然掉入一顆血肉模糊的人頭,因為血液流失,了空殘缺的頭顱上,原本白裏透紅的皮膚呈現出扭曲的紫青色,配合凝結在一起的血汙,猶如惡鬼般恐怖駭人。


    場中諸人不是視人命為草芥的豪雄,就是武功高強的江湖中人,倒是沒有引起什麽驚慌。隻不過在看清那人頭的模樣後,卻忍不住驚唿出聲。


    “了空大師!?”


    “師伯!?”


    被不速之客攪擾,場中諸人本有滿腔怒火,再看清了人頭的麵貌後,就像被迎頭潑了一盆冰水,任是有再大的氣性也不敢發作。能夠將了空的人頭當球踢,來者自然也能將場中諸位的人頭當球踢。


    “人言慈航劍齋的弟子皆天下絕色,如今一看,名不虛傳。”隨著一道充滿磁性的男性嗓音,玄機身形如風,自然而然的“飄”如會場,立於封禪台的中央。封禪台本就位於絕巔,四周罡風唿嘯,玄機仿佛成是狂風之主,風圍繞著他怒吼崩騰,將場中之人的衣物吹的烈烈作響。如此威勢霸氣,配合著了空的頭顱,玄機猶如魔王降臨,滔天兇威幾乎要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他內外皆傷,這番景象已是他通過風神腿勾連天地,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勉強辦到,但在眾人眼裏,卻隻有他的無敵威勢,半點看不出來他的可怕內傷。


    可歎,風神腿原本是偷學,但經過他的演繹,卻比雄霸用出來還要強上三分。若要對比,隻有武功大成的聶風方有一較之力。


    “魔君?!”


    隨著玄機陣斬林士弘,數萬人親眼目睹之下,他的畫像早就傳遍天下,被各大勢力列為最可怕的人。所謂人的名樹的影,場中諸人竟然沒人敢質問玄機為何辣手殺了了空,就算是以“代天選帝”為旗幟的慈航劍齋一行人也暫時失聲。


    “竟然是他!”


    師妃暄絕美的明眸打量著玄機,判斷著玄機的狀態,她所知道的了空絕不會被人毫發無傷的斬殺。果然,雖然玄機刻意的收斂氣機,但師妃暄天生一顆通明劍心,還是隱隱感到他與身周天地的關係似乎有一絲古怪。


    轉頭看了一下身邊的師姐們,見她們滿臉憂色夾雜著恐懼,師妃暄心下一歎:“師姐們已被魔君殺雞儆猴的手段敗了膽氣,就算現在揭穿魔君負傷的秘密,勝負也在兩可之間。而且此處集中了天下豪傑中最有希望結束亂世的潛龍,以魔君出手之狠辣,一旦動手,萬一誤傷了真命天子,妃暄有何麵目麵對師尊的期望?”想到這裏,師妃暄咬住晶瑩剔透的下唇,微微低頭如鴕鳥一般可以隱藏自己眼中的靈光,不再打量玄機,避免自己探究的眼神激怒對方。


    “了空大師在山前迎客,不知閣下為何行兇殺人?”得了玄機暗中授意,宇文化及果斷展現出“勇氣”,第一個跳出來質問兇威滔天的玄機。


    “放肆!本座殺人還需要理由?!”玄機飽含殺意的眼睛冷冷一瞥,眼中殺意爆射,右手隔空一掌拍響宇文化及。


    “不要?!”慈航劍齋諸美驚怒之下,全數抽劍在手,可是她們離得太遠,已然來不及援手,唯有坐在宇文化及身邊的杜伏威側身擋在宇文化及身前。


    “噗!”


    一聲悶響自杜伏威身上傳來,杜伏威就像被一枚無形的巨石撞上,直接向後拋飛七八丈,倒在地上沒了生息!他的武功修為雖然算不上江湖最頂尖,但也穩穩踏入了天人交感境界,卻因為宇文化及的一句質問,被魔君隨手一掌隔空打殺。


    這是何等可怕的武功!何等可怖的殺心!


    師妃暄年齡最輕,但因為天生劍心的原因,與門派寶典慈航劍典完美契合,在慈航劍齋諸美中數她武功最高。拋開需要日積月累的內力不談,無論是劍術修為,還是武道境界比起了空來也不遑多讓。繼杜伏威之後,她第一個趕到宇文化及身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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