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煉枯榮禪法的嘉祥大師枯瘦黜黑,身披單薄的灰色僧袍,站在正北方。他的聲音低沉嘶啞,但又字字清晰,擲地有聲的道:“佛祖眼中眾生平等,哪有胡漢之分。就算是匈奴南侵,隻要能迅速平定天下,因戰亂而死之人總要少上那麽幾分。”


    這話乍一聽確有幾分道理,玄機愣住,隻覺得哪裏不對,但急切間竟然無法反駁。幸好他有三個身處不同世界,能從不同角度思考問題的元神烙印,很快便發現嘉祥話語中的邏輯悖論:“既然眾生平等,大師又憑什麽決定那些注定要喪生在胡人刀下的生靈應該以自己、妻兒、父母、親友的性命去換取其他的生靈的福祉?既然眾生平等,大師又為何非要為那已經死去,再無可能平定天下的李閥來尋我麻煩?難道不該節約時間去尋找下一個真命天子?說到底,還不是爾等因為不忿自己苦心扶持的塵世代言人就這樣煙消雲散,要來尋我出一口心中惡氣?佛門五戒,和尚們既有忘語,又起殺心,真是‘名副其實’的‘得道高僧’!”場中陡然安靜下來,玄機說道這裏,四個和尚臉上最後一絲遮羞布也被撕下來。


    “哎……”道信大師雙手合十,輕歎一聲。緩緩道:“心迷法華轉,心悟轉法華。魔君所言半句不假,我等所言也並非是妄語,隻不過各有立場。多說無益,左右還要分個高低,方能了解因果。若我等僥幸勝了一招半式,還是魔君能隨我禮佛三年消解心中殺念。”


    道信所言倒是不偏不倚,但玄機並不點頭,隻是徐徐道:“本座一身所學全是殺伐之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分勝負,也分生死。哪有什麽一招半式的勝負,隻有生死存亡而已!”


    言罷,玄機左手合掌,緩緩向道信推出一掌。這一掌不疾不徐,沒有半分偷襲的嫌疑,以示玄機心中對道信大師磊落坦蕩的尊重。不過此掌雖然緩慢,卻潛力無窮,仿佛將一座重逾萬斤的小山推向道信。


    道信並不抵禦,反而兩眼低垂,雙手合十,低聲詠經。


    玄機不喜反驚,四個和尚的氣機陡然變得肅穆。隻淡淡的站在原地,便靜如淵嶽、莫測高深,自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玄機這一掌仿佛不是擊向道信,而是擊向一尊頂天立地的佛陀。掌力如在道信身前潰散,連他的衣角都不曾帶動半分。


    立足環視,無論玄機轉向那一方向,靈覺中都是同一尊大佛攔路。四僧的真氣被這無形無相又真實存在與靈覺之中的大佛鏈接在一起,圓滿無瑕,無隙可尋。很顯然,這大佛便是四聖通過秘法顯化而來的佛陣!


    朝這麽一個“佛陣”出招,等於是和一名功力四倍與自己的敵人硬拚,任玄機如何自負自信,仍有燈蛾撲火、自取滅亡的恐懼。四大聖僧這麽輕輕一招,穩占上風,不帶半分煙火氣的把玄機逼到進不能、退不得的劣境。怪不得他們四人聯手,號稱三大宗師也要退避三舍!


    “風來!”


    既然無法力抗,那就先暫避鋒芒。玄機施展風神腿,身形如利箭般向上攀升,試圖突圍而出。


    四大聖僧手勢印變化,分別掐出獅子印、寶瓶印、內縛印,不動明王印。同時大喝一聲:“鎮!”


    佛陣陡然傳來無形偉力,壓在玄機雙肩,直接將他從半空壓下,壓在地麵動憚不得。這壓力越來越強,越來越重。玄機麵色沒有絲毫變化,其實心中焦急萬分!這壓力越來越強,他的身體強橫,暫時不怕受傷,但被困在陣中無異於一隻待宰羔羊。


    “必須想辦法破陣!”


    玄機深吸一口氣,這一口氣吸的如此之狠,四大聖僧既是在佛陣保護中也因為空氣急速被抽離而感到暫時的唿吸困難。


    “殺!”


    破體道音在玄機的厲吼聲中爆發。數十倍於常人的精神力也融入其中,帶著玄機連帶三個元神烙印手刃近十萬人的滔天殺意,如潮水般湧向佛陣凝結出的大佛。


    不得不說,玄機戰鬥本能之強橫,即使是初遇這種強橫困敵的陣法,也能本能的避開硬拚,選擇針對性的破解之法。無匹殺意裹挾著鋒銳劍氣,普一接觸無形大佛便衝的大佛波動不止。


    四大聖僧精修佛法,精神力遠勝常人,又被佛陣整合如一,這本來是佛陣最強一點。豈料遇到玄機這個精神力變態的家夥,佛陣頓時不穩。若四大聖僧是初學這佛陣,說不定今天就被玄機數個世界積累的滔天殺意所破。可這佛陣數十年間也不知困殺了多少驚才絕豔之士,連三大宗師也要退避三舍,自然早就找到應對之法。


    四人手中法印再變,分別掐出智拳印、日輪印、大金剛輪印,爆喝一聲:“護法金剛!”


    大佛麵目陡然從慈眉善目轉化為怒目金剛,一道無形火焰從其口中噴出,無窮熱力憑空而生。玄機的殺意如同被點燃的汽油,被燒灼的節節敗退。玄機見機得快,飛速收迴外放的精神力。


    “噗!”精神拚鬥見效最快,也最為兇險,也就是玄機資本雄厚,雖然殺意浪潮被破,也隻是小小噴出一口逆血。不過,精神力破陣之路是想也不要想了。


    玄機立於原地,冥思苦想破陣之法。以大佛凝結四人真氣之能,硬拚絕對是自找苦吃。而精神力的爭鋒本應占據優勢,可惜道心種魔大法隻修到第一層。若是多練幾層,就算不能吊打四大聖僧,也能尋到佛陣的破綻。


    時間一久,佛陣傳來的無形壓力已經龐大無比,玄機體表浮現出淡金色,金鍾罩虛影浮現。


    ……


    半柱香時間之後,金鍾罩虛影出現一道裂縫,玄機淡金色的皮膚上出現一層細密的鱗片。


    ……


    無形壓力還在增強,玄機體內真氣飛快消耗,金鍾罩虛影漸漸暗淡。終於發出“嗡”的一聲哀鳴,潰散為點點金光。隨即,失去護體真氣的保護,玄機體表的衣物也被巨力碾壓為肉眼不可見的粉末。


    玄機的身體上無數細小的凹點不斷遊走,拿是佛陣無匹巨力造成的異響。因為佛陣中無處不在的無形壓力,空氣早被擠壓出這片區域,玄機已經許久不能攝入氧氣。身體全靠深厚的潛力和生命力支撐。


    “皈依我佛!”


    “皈依……”


    真空無法傳播聲音,但四大聖僧的聲音卻能通過“他心通”的佛門神通,從玄機的心中響起。


    死死咬著牙齒,玄機的軀體、內腑被佛陣巨壓催逼,精神不斷被佛門神通攻擊,絲絲鮮血從從七竅蜿蜒流出,精神海同樣是驚濤駭浪,魂體居於精神海中央全力壓製,卻是收效甚微。


    這一刻,在苦苦支撐近一個時辰隻有,玄機的精神肉體終於同時失守!


    所謂人力有窮時,再未徹底褪去凡軀之前,就算是功力再深,體能再強,所學功法再是驚天動地,威力無窮,終究隻是一人之力。


    玄機此刻終於明白自己小覷了天下英雄,本以為憑借強橫肉體、外景絕學和對世界劇情的熟悉,隻要不遇到三大宗師就可以橫行天下,殊不知四聖僧會有“明王降世法陣”這種專門圍毆單人高手的罕見佛陣。


    此方世界的佛門傳承數千年,其中靜念禪院的立派祖師“天僧”與慈航劍齋的“地尼”同為外景高手。兩大高手在世之時橫壓天下,威震海外,傳說最後攜手破碎虛空而去。這樣無敵一世的人物,為佛門留下一門威力超絕的陣法實在再正常不過。


    “明王降世法陣”將四位先天圓滿武者的氣機融為一體,以4倍功力強行提升其對天地法理的掌控能力,能夠使四大聖僧通過密宗九大法印臨時借用固定類別的天地法理用於戰鬥。而且,越階使用天地法理戰鬥的反噬之力被四人分擔,佛門武功又最是根基雄厚,足以長時間使用此陣戰鬥。數百年來,不知多少英雄豪傑飲恨與此陣之下,乃是此方世界佛門護法第一大陣。


    原著中,雙龍武學大成之前,曾戰四大聖僧而勝之。玄機以此為標準衡量佛門高手實力,滿以為自己全知全能,須知一個世界的芸芸眾生,人間百態又豈是一本數百萬字的小說能夠盡敘?


    雙龍之所有能贏,隻因四大聖僧放水。


    原著中,雙龍攪動天下大勢,在不自覺中為李閥掃除諸多障礙,無形中為慈航劍齋和靜念禪院“養龍”傳法的大局鋪平了道理。那一場雙龍險死還生的戰鬥,不過是四大聖僧演給魔門和天下豪傑看的一出戲。因為這樣,雙龍才能擺脫佛門棋子的嫌疑,繼續攪亂天下。


    場中被陣法籠罩的範圍不過丈許方圓,因為受到“明王降世法陣”的影響,在空氣被抽離之後,這一小塊空間的光線也被扭曲,繼靈覺被壓製之後,連視線也被紊亂,完全失去了對外界的感應,隻能被動的承受著越來越強的無形壓力和那撼人心神的催魂佛音。


    時間每過去一分,身體和精神的傷勢就加重一分,對外界壓力的抵抗力就弱一分,接下來受到的傷勢就更重一分。玄機猶如被關進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爐,卻沒有美猴王的不壞之身,隻感覺快要支持不住。


    “哢嚓”


    一聲脆響來自於玄機的膝蓋,堅逾鋼鐵的骨骼已經發出警告,骨骼被壓碎就在眼前。


    玄機一閉一睜,慢死血絲的眼裏投射出決然的意味!


    也罷!


    至今四大聖僧也無承受不住天地法理反噬的表現,再拖延下去是死;而玄機使用尚未為掌控的禁招,被反噬也最多不過就是死!


    橫豎都是死,與其憋屈的被他們困死,不如平拚死一搏,綻放生命最燦爛的華彩!


    出刀!


    剛一出刀,玄機用於抵抗外部壓力的力量立即減弱,彷如高壓倉的橘子般,身上肌肉骨骼立即發出悲鳴,全身毛孔都在向外飛速的伸出鮮血。


    劇痛和虛弱感襲來,玄機左手掌刀斬下的速度前所未有的慢。就像是武術套路表演一樣,柔弱無力,輕拿輕放。可這絕不是因為他失去了力氣,因為麒麟臂那堅韌無比的掌刀邊緣無中生有的出現了一絲微風!


    此刻,佛陣中的空氣已經被完全抽離,怎麽可能出現風?


    這一絲微風看上去是風,其實是四大聖僧同天地法理的連接被幹擾後出現的波動!


    並指如刀的麒麟臂停在半空,這堅逾神兵的手臂此刻透出一股鋒銳無比的意味,這種鋒銳並非斬鐵斷金的那種鋒銳,而是能透入身體,刺傷靈魂,割斷精神的鋒銳!


    掌刀下的“風”越來越多,四大聖僧被同天地法理之間的聯係被幹擾的程度越來越深。他們四人並不是表麵上看上去那麽雲淡風輕,其實早就不堪應付,隻是在苦苦支撐玄機先一步倒下。


    “明王降世法陣”攻守合一,能夠將一個戰力遠高於布陣者的絕頂高手困在陣中,以真言法印引動天地法理防禦被困之人的反擊,並通過不斷加強的陣法壓力活生生將被困之人製服或圧斃。


    四大聖僧從不打無把握的仗,在他們收集的情報中,玄機的刀法雖有融入天地法理的跡象,但絕不如三大宗師。既然連三大宗師這樣的強者都要飲恨與此陣,玄機一旦被陣法所困,自然不消一時半刻就會手到擒來。


    曆史已經無數次驗證,被困者在法陣下受到的壓力遠比四大聖僧受到天地法理反噬的力道更強,更何況四大聖僧還是四人共同分擔,被困者絕對無法耗得過四大聖僧,往往不過片刻功夫就會繳械投降。


    無論是先天大圓滿這一級別的高手,還是三大宗師那一層麵的武者,一旦被“明王降世法陣”困住,都隻有敗亡這一個結局。就算是號稱三大宗師第一人的寧道奇,在故意被困陣中之後,同樣無法破陣,也不過是憑借深厚功力和對天地法理的理解多抗了半個時辰,讓四大聖僧在天地法理的反噬下付出輕微內傷的代價,就再也承受不住佛陣的壓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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