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暴雨給這方世界戴上了一塊濾鏡,一切都多了三分夢幻的感覺。在這夢幻般的世界中,兩道人影如狂暴的龍卷風急速劃過視野,隻留下一條短暫存在的真空通道。


    護體真氣張開五尺,將之路的衙役護住,玄機距離雙龍的距離飛速縮短。


    ……


    天邊剛露出一絲曦光,徐子陵便醒了過來。他半坐半臥地將雙手放在腦枕處,兩眼直勾勾望著帳頂,正想地入神。


    昨日寇仲舌粲蓮花,假冒宇文化及的侄兒,將那平日裏高高在上的縣老爺哄得團團轉。不僅避開了殺身之禍,更騙吃騙喝騙住,晚上還是有美人兒服侍沐浴安寢。乞兒出身的兩人還是第一次享受這樣的待遇,若不是必然會露餡,兩人實在是想多在這“人間樂土”沉迷幾日。


    想到這裏,徐子陵猛然拍醒同樣睡得不穩的寇仲,一臉憂色的:“仲少,長生訣上全是鬼畫符,我們反正也看不懂,不如留在這客棧,我們兩人尋機逃走。官府得了長生訣,或許就不再費心抓我們兩個無名小卒。”


    寇仲滿是不樂意地坐起來,從懷裏掏出非金非帛、刻滿甲骨文和小人圖像的《長生訣》,不知道是想到什麽,臉色漸漸變得興奮起來:“小陵,在揚州城我們是不過是乞兒流氓,我兩兄弟還是首次睡在這般舒服的床上,摟著香噴噴的棉被做夢。脫衣穿衣都有小美人兒侍候,啊!給那丫鬟小娟姐軟綿綿的小手摸到身上……嘖嘖嘖!”


    他眯著眼一臉的迴味,滿臉的豬哥相,見徐子陵臉色不渝,方才收起自己的油腔滑調,正色道:“聽那追捕我們的禁軍唿喊,這怪書似乎叫做《長生訣》,是皇帝老兒都想要的寶貝,我猜它必定是什麽絕世武功。若我們兄弟學會裏麵的武功,那宇文化及也隻配喝我們的洗腳水,又怎麽會怕他們抓捕。”


    想到那美好的“未來”,徐子陵也掃去臉上的憂色,唿吸變的急促:“可惜我們不認識這鬼畫符,不然現在就可以開始修煉。”


    寇仲低笑道:“我們揚州雙龍必定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如果能看懂這鬼畫符,說不定半日就能成為絕世高手,好好揍那宇文化及一頓。”


    兩人炯炯有神的雙眼中似乎要放出光來,可見他們絕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的認為自己所說的必然會發生。且不論他們兩人在願劇情中無敵的氣運,單憑這份在絕境中依然敢於夢想的樂天思想,兩人就注定不會默默無聞。


    寇仲帶著勃勃朝氣翻身起床,起身一邊穿衣服,一邊推開窗戶道:“也不知那蠢笨如豬的縣令什麽時候迴去聯係宇文化及,趁著天還沒亮,我們這就逃吧。”


    徐子陵沒好氣道:“能牧守一地,那縣令絕非庸才,單看樓下既是保護又是監視的那些官差就知道他絕非表麵上那麽簡單。隻不過宇文化及實在是他得罪不起的人,也是他一輩子也接觸不到的機緣,這些做官的人,隻要我們有一點可能真是宇文化及的侄兒,他就絕不敢得罪我們。”


    頓了頓,又眼神飄忽的接了一句:“我們直接就走,不管白衣大士了麽!”


    寇仲迴頭道:“她武功那麽高,管她做什麽呢?而且她是朝廷的欽犯,分開走說不定還能替我們引開追兵呢?……嘿!子陵你不是不是在喜歡上那惡婆娘吧?”


    顯是給他說破心事,徐子陵再次沉默下來。


    寇仲挨到他旁,貼著他肩頭道:“小陵你別做夢了,且不說她大了我們有十歲,你仔細想想,昨天相處,她從沒有正眼看過我們,不過是把我們當做無知的小混混罷了。待以後我們學會了絕世武功,我做了大將軍,你做了丞相,還怕沒有漂亮女人麽?”


    徐子陵搖搖頭,強行堅持道:“仲少誤會我了,她的年紀至少可作我親娘。無論是出身地位,還是智慧武功,我們連和她論交的資格都沒有我又怎麽會對她有非分之想。隻是她從宇文化及手中救出我兩,一路上雖然表麵兇巴巴的,但對我們著實不錯,否則也不會因為帶著我們兩拖延了逃跑的速度。”


    寇仲擠眉弄眼,故作一副無奈的神色,雙手拍了拍長生訣,歎了一口氣道:“我隻是為了我們的前途作想,惡婆娘美得厲害,我們和她又曾有過肌膚之親,所以才要特別提防小陵你被美色所迷。大丈夫以功業為重,尤其我們還沒有學會這絕世武功,更忌迷戀美色,以致壯誌消沉。嘿!你在笑甚麽,哈……”


    “砰砰砰”兩人笑作一團時,敲門聲起。


    寇仲以為是昨夜那模樣兒不俗的丫鬟小娟,裝模作樣的幹咳了一聲道:“進來!”


    大門敞開,一位頭戴竹笠,白衣如雪的女子,風姿綽約的按劍而立。她冷哼一聲,嘴角翹起一抹弧度:“兩位大少爺逃跑還記得我這個‘惡婆娘’,總算不是狼心狗肺。縣令已經連夜遣人去與宇文化及接觸,若是不是真的想認宇文化及做叔叔,這就出發吧!”


    女子身姿卓越,聲音猶如黃鸝般清脆,僅憑聲音就能讓人心中生出親近之意。不過她的漢化雖然說得不錯,但總帶著一絲怪異的味道,如果來自現代的玄機再次,保證能聽出來這是“歪果仁”初學漢語的原因。


    此女雖然形貌與漢人無異,卻非是漢人,而是來自高麗的傅君婥。至於她為什麽會來中原,又在宇文化及手下就出雙龍,這就要從楊廣身上說起了。


    楊廣三征高麗,深為高麗國所很,三大宗師之一的“弈劍大師”傅采林令大弟子刺殺楊廣,並用其機緣巧合之下獲得“楊公寶藏”的秘密攪動中原。傅君婥刺殺楊廣失敗,倒是成功將“楊公寶藏”出世的消息傳遍天下,被天下各大勢力追殺,機緣巧合下巧遇遁出揚州的雙龍。


    傅君婥不認識雙龍,不過宇文化及作為朝廷最著名的鷹犬之一,他想要做的事情,傅君婥很樂意從中作梗。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實力,本就受了內傷,又被宇文化及玄冰勁重創。雖然帶著雙龍逃走,但是半路上內傷複發,竟然暈了過去。要不是雙龍機智冒充宇文化及的侄兒,三人隻怕已經成為本地縣令的階下囚。


    本不過隨手就下的兩個小子,沒想到竟然反過來救了自己一命,傅君婥除了感歎命運奇妙以外,對著兩個小子也生出一種莫名的感激,對他們在背後冒犯自己的話語到也不是特別介意。


    寇徐嘴裏將傅君婥罵成“惡婆娘”卻被抓了現行,頓時尷尬無比,任他臉皮厚過城牆,此時也啞口無言。徐子陵到沒那麽多花花腸子,見到傅君婥之後就如見到了心中的女神,兩眼一亮,似乎要放出光來。他語帶尊敬的道:“大士的傷勢可好些了?”


    傅君婥竹笠遮擋下的嘴巴翹起的弧度變的更深一些,不過語氣卻依舊冰冷:“少拍馬屁,我可不是什麽觀音大士!念在你們兩個昨夜沒有獨自逃跑,我就再帶你們一程。”說完,提著雙龍的衣領就從樓上躍下。


    雙龍見樓下拴著三匹健馬,四周穿著官差服飾的人躺了一地,顯然是被她提前收拾了。


    “駕!”


    三人上馬,在雨中疾馳而去,等到縣令帶著援兵敢來時,寇仲兩人已不翼而飛,隻有被馬蹄濺起的泥水,仍然停留在地上昏迷的官差臉上。


    沿著官道向西南奔出數裏,樹木陡然變少,遼闊的江麵再次出現在三人的眼前。此處地勢高出江麵三米左右,傅君婥觀察了一下江麵的行船,見四艘艨艟逆流西上,她臉色一喜,帶著雙龍策馬下官道,衝到江邊一處凸出的岩石上。


    此處岩石正好位於深水區之上,那艨艟距離岩石不過三米多一點,盡管內傷未愈又帶著雙龍,傅君婥依然輕易跳上船去。


    船上的人不是瞎子,突然跳上來三個人自然不會毫無反應,不少手持利刃的水手從船艙裏麵鑽出來,將三人團團圍住。艨艟的主人似乎規矩森嚴,這些水手雖然講傅君婥和雙龍圍住,卻並沒有動手,也沒有喝罵質問,隻是靜靜的圍著,似乎在等待主人出現。


    知道此時,雙龍的臉色才恢複正常,他們不過是兩個混跡於市井之間的少年,突然被人抓著躍向長江,又被無數手持利刃的水手圍住,能夠不嚇的大唿小叫,已經是心裏素質不凡的體現了。


    徐子陵冷靜下來不禁奇怪:“大士,我們不是逃亡麽?為什麽要調到這船上來?需知水路直來直去,絕難避開宇文化及的搜查。”


    傅君婥指著船頭的“宋”字號旗,輕聲答道:“無論是隋庭還是各路反王,在江南都絕不會阻擋這船的主人,更不敢上船搜查。有此船主人遮掩,我們可以暫時不用擔心宇文化及的搜索。”


    “姑娘說的不錯,我嶺南宋閥在這長江之上,確有幾分薄麵。不過,姑娘為何篤定我會頂著得罪宇文閥的風險,替您們三人遮掩?”


    一個溫潤如玉的男子聲音在三人身旁響起,不知何時,水手已經無聲的讓出一個通道,露出一名身穿文士服的儒雅男子。此君比雙龍裏麵較高的徐子陵還要高了半個頭,足足有一米八五的樣子,在古代南方這樣的身高足以自傲。他雖是文士打扮,卻絲毫沒有文弱之態,脊直肩張,予人深諳武功的感覺。


    他見傅君婥的明眸轉過來,微微一揖道:“在下宋師道,最見不得佳人落難,以姑娘的風姿,在下倒是願意做那護花之人。隻是在下的秉性唯有親友方知,卻與姑娘從未見麵,姑娘難道能未卜先知?”


    傅君婥輕笑一聲,明豔的笑容晃得宋師道頭暈,輕聲道:“在下傅君婥,自然不知道宋師道公子的喜惡。不過宋閥和宇文閥不對付的事情天下皆知,常言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在下和宋公子天然就是朋友呢。”


    高麗第一美女的風姿自然不凡,宋師道雖然家教不凡,但年少方艾,從見麵的第一眼就對傅君婥生出了好感,現在溫柔軟語入耳,更是有了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衝動。揮手讓水手們退下,他關心的道:“傅姑娘氣息紊亂,怕不是受了內傷,不如先進船艙中休息,也可以避開宇文閥的耳目。”


    宋師道此言一出,傅君婥臉上的笑容更濃,暗自緊握的劍柄終於鬆開,心中的石頭也悄悄落下。她本想武力“說服”船上的管事,哪知道這宋閥運貨的艨艟之上會有宋閥的大公子坐鎮,好在沒有著急出手,否則後果堪憂。她輕輕頜首,極力展現溫柔自然的微笑,順著宋師道的指引,向船艙走去。


    “且慢!”


    傅君婥和宋師道猛地迴頭,兩人心中生出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適才兩人談話的功夫,艨艟已經駛過傅君婥調下的岩石約二十米,此刻那岩石上站了一人。他體雄如虎,矯健如龍,躍到半空,如一隻展翅的雄鷹,竟然輕鬆寫意的跨過這二十米的距離,背對兩人,輕輕的落到兩人身前。


    這隻“雄鷹”落到船上,可整艘船上之後傅君婥和宋師道兩人發現,其他人甚至沒有發現船上多了一個人。可見其輕功之快!之遠!之絕!


    傅君婥重新握在劍柄上的手在輕微的顫抖,她想要對背對自己的那人出劍,卻不敢!那人咋一看似乎平淡無奇,宛如一個最平凡不過的路人,但其橫跨二十米的這份輕鬆自然卻絕對做不了假。這種返璞歸真的感覺,傅君婥隻在一個人身上感受過——她的師傅,三大宗師之一,“奕劍大師”傅采林。


    宋師道同樣滿臉惶然,在父親“天刀”宋缺的身上,他同樣感受過這種於天地融為一體後,在感知中呈現出來的“錯差”。良好的世家教育讓他迅速挑戰好心態,努力壓住心中的震驚,恭敬的抱拳一禮:“在下宋缺之子宋師道,不知前輩有何吩咐?”心中的那種此人的恐懼和忌憚讓他在話語中主動說出了父親的名諱,本能的希望對方能夠因為宋缺而有所顧忌,不至於施以辣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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