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馮老的遺體火化,裴逸是本打算留下來陪韓東的,但到了晚上,陸子謙和何山都來了。


    人家兄弟幾個聚到一處,裴逸不好多說什麽了,加上陸子謙一語戳破全部,“你明天有個訪談,可別是忘了,早點迴去。”


    韓東也讓裴逸迴去,但親自將他送到車裏。


    車裏就坐了他們兩個人,司機守在外邊。


    韓東望著裴逸疲憊不堪的神色,說:“本來這次是打算迴來看看你,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裴逸連忙迴答,“誰都想不到。”


    昏暗的車廂裏,韓東又沉默許久,“明天葬禮之後,我就走,你別送。等我下次有空,再迴來。”


    這是實話,容氏那邊等著韓東處理的事情太多,行程最多隻能耽擱到明天。


    即使能會意,裴逸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腦子裏反複徘徊隻有一句話:韓東要走了。


    心頭似乎有一片望不到盡頭也走不到盡頭的荒原,但裴逸還是輕輕笑了聲,“我今年狀態不錯,也還挺忙,你別惦記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是小孩兒,不需要時刻記掛。


    韓東也確實從陸子謙那裏聽到過,說裴逸這一年正從低穀中走出來。


    隻是,他並不知那低穀還有反複,故而,微微頷首,“嗯。”


    等韓東下車,車子緩緩使離,透過車窗望見男人靜立在路燈下的身影,一股巨大的悲愴感迅速席卷了全身,裴逸甚至產生了無比真實的生理反應:胃裏一陣陣抽痛。


    裴逸趕緊收迴眼神,把臉轉向前方。


    可能是在剛剛經曆完死別之後又麵對生離,他用盡全力都沒能把那股哀傷的鬱意給壓下去。


    人生的每一次別離都算不準再重逢時會是什麽樣的光景。


    有些人的到來,好像,就是為了背影漸行漸遠的那一刻。


    第二天的訪談,那樣簡單的台本,裴逸接二連三地忘詞。


    主持人是位在圈裏德高望重的老師,十分有耐心地對他說:“沒關係,再來。”


    錄完節目後,從電視台出去,小莊看著他的臉色,小心地寬慰:“小裴哥,這些天你參加葬禮傷了不少神,沒那麽多時間背台本也正常,咱們今天不算什麽,我聽說,楚玉老師上次錄這個節目,是答一條停一次。”


    透過蒙著遮陽紙的玻璃,車窗外的世界總是一片暗沉,隻有裴逸自己知道,他昨晚背過台本,很認真地背過,可事到臨頭,他渙散的思維根本就無法將腦袋裏的東西搜羅出來,比他去年情況最差時還嚴重。


    可是,如今,卻再也沒有那樣一位一邊罵他一邊指點他的老師了。


    裴逸茫然而恍然地望著車窗外匆匆來往的行人,每個人都在為眼前和以後奔波,似乎每個人都極富朝氣地忙碌著,可他能做什麽?


    他還能做什麽?


    裴逸整個人都被籠罩在巨大的恐懼感裏:拍電視劇,他記不住台詞,拍電影,他集中不了精神進入角色,作為一個演員,他就是廢了。他還能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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