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默宸的嘴角,慢慢地彎了起來:“你學聰明了!知道怎麽琢磨人心,怎麽玩弄辭令了。”


    許若瞳也直盯著他,迴道:“我不敢。你說過,不許我分析你的。我隻是想,一般人恨人,應該都會這麽想才對的。”


    淩默宸笑了起來,那笑意味難言。


    “你果然不再是什麽天真無邪的小女孩了,已經知道要怎麽虛偽地去應付和討好男人了。不過,你要是可以再變得更淫蕩點,我會更喜歡。”


    許若瞳麵無表情地看著這樣的淩默宸。


    與淩默宸相處了這麽一陣子,她的直覺告訴他,雖然淩默宸確實是在笑,但現在的他,並不真的開心。


    “如果毀掉我,真的可以讓你解除心頭之恨,那你盡可以毀了我。反正我反抗不了你。隻是,你真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嗎?”


    稍頓,她的雙眼看向了別處,有些幽幽地道:“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有人會心甘情願地活在恨中。你那麽聰明,我不相信你會不知道,被恨的人不好受,恨人的,隻怕會更不好過。”


    淩默宸的頭側了一下,冷笑了一聲,迴道:“怎麽,你又想當聖母了?你知不知道,一個季女想扮聖母的樣子,真的很可笑。”


    許若瞳沒再迴話了。


    昨晚,她才和淩默宸因為娼季之類的話題發生過爭執。她更願意相信,昨晚淩默宸在她向他道歉後說的那句話,才是他的真心話。


    所以,她想她應該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因為他用這種話刺激她而難受了。


    其實想想,她之所以難受並非隻是因為淩默宸刺激她,更多的還是因為她自己心裏無法接受現在這樣髒汙的自己。


    所以,隻要淩默宸的話再稍一火上加油,她就總是容易像個炮仗一樣地,一點就暴。


    淩默宸冷笑地嘲諷完那句話後,也沒再像以往一般地繼續打擊和折磨許若瞳。


    他點燃了一支煙,用一隻手撐住了他的額頭,不一會兒,他那酷冷的臉,隱在了煙霧裏。


    許若瞳扭頭看著他。


    不知道是不是那層淡淡的煙霧的原因,淩默宸的臉,被蒙上了一層濃厚的抑鬱色彩。


    她不知道此刻淩默宸的腦子裏在想些什麽,但她突然覺得,她對這個男人的感覺,似乎正在慢慢地發生著改變。


    這種改變說起來,也不算是突然發生的。而是經過了許多小事的累積,在潛移默化中,她已不知不覺時更多地了解了他不為人知的一些麵。


    於是,到了今天,她才終於發現了這一點。


    “有時候我會想,會不會你我之間有什麽誤會,令你錯恨了我爸爸和我。如果是那樣,又如果你不認為是我高攀了你的話,我想,我會願意和你成為朋友。”


    淩默宸好奇地朝許若瞳扭過了頭,他臉上的表情既像個多愁善感的男人,又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隻是,他一開口,話裏就又滿是譏諷了。


    “朋友?你不是說過我是魔鬼的嗎?你會願意和魔鬼成為朋友?”


    許若瞳輕輕地噓了一口氣,雙眼很是茫然地望著車前窗。


    “我也不知道。我應該是恨你的才對,有時候我也真的是恨你的。隻是……”


    許若瞳頓住了,又扭轉了頭,看向了淩默宸。淩默宸也正看著她,他的目光同樣帶著茫然和探尋。


    “隻是,有時候我又覺得,其實你並不壞。你的確是毀了……毀了我的清白,但你也的確是幫了我很多。”


    許若瞳說著說著,眼中的茫然也越來越多。


    有些話在心裏積壓得太久,所以,到了一個時候,自然而然地就會說出口來。


    “有時候,我覺得你恨不得我去死,有時候,我又覺得你是關心我的。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因為恨我,所以想迷惑我、誘騙我,還是因為你自己也搞不清你的想法,所以才會這麽矛盾地對待我。”


    淩默宸躲開了許若瞳的目光。他煩躁不安地掐滅了煙,發動了車子。


    車裏,有短暫的沉默。


    許若瞳有些後悔自己剛剛說了那些話。因為那些話實在是像兩個朋友,在敞開心扉地聊天。


    而她和淩默宸,床倒是早上過了,“朋友”兩個字卻好像離他們還有十萬八千裏之遙。


    她現在隻慶幸,淩默宸剛剛居然沒有像往常一樣地,以譏諷迴擊她。


    沉默持續了一會兒,淩默宸終於開了口:“接下來想要去哪?”


    那感覺,就好像他是許若瞳的臨時司機一般。


    許若瞳忙懂事地迴道:“你去忙吧,我自己打個車就好了。”


    淩默宸加重了語氣,又道:“我問你要去哪。”


    許若瞳隻好道:“我想迴趟我住的地方。我得把我之前寫的那些譜子都拿過來。還有,我給王叔帶了些廣南那邊的土特產,我也想取過來。”


    淩默宸什麽話也沒再說,就將車拐向了華錦園所在的方向。


    當車子到達了華錦園小區門口時,許若瞳以為淩默宸應該會停車,就送她到這裏為止了。可沒想到,他居然沒有。


    黑色奔馳居然直接過了門崗,直接駛入了小區裏,還停在了許若瞳所住的那棟樓下。


    許若瞳驚訝地看著淩默宸,問:“你怎麽這麽清楚我的住處?”


    淩默宸沒答她,下了車,直接往電梯間去了。許若瞳隻好又乖乖地跟在了他的身後,就好像這不是迴她的住處,而是去淩默宸的住處一樣。


    淩默宸進了電梯,問都沒問,直接就按下了“9”。


    許若瞳忍不住偷偷地瞄了淩默宸一眼。


    他還是習慣性地單手插著褲兜,眉目微垂,有些心事的樣子。


    電梯裏隻有她和淩默宸兩個人,許若瞳覺得有些不自在,她甚至連唿吸都刻意地減弱了些。還好,9樓不算太高,很快就到了。


    電梯門打開時,許若瞳隻覺得心口微微一鬆。


    淩默宸直接走到了902的大門前,然後,就等著許若瞳自己來按門鈴了。


    劉燕開了門,見到除了許若瞳外,還有另一個男人,微微就一愣。


    這是淩默宸第一次到她的住處,許若瞳和在電梯裏一樣,還是很不自在。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在淩默宸的麵前,表現出她是這屋子主人的樣子來。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她潛意識裏就好像已經認為,自己的一切都是淩默宸的。她的角色、她的房子,甚至是她的人。


    這個發現,令她好一陣心煩意亂。


    淩默宸的表現,也如她的潛意識一般,完全不像是客。進門後,他先是看了一眼鞋架,全是女人的鞋,連一雙男人的拖鞋都沒有。


    “準備一雙我穿的鞋。”


    許若瞳懵逼地眨了眨眼。


    雖然在淩默宸麵前,她沒敢真的把自己當成這房子真正的主人,但是,這房子的房租是她在出,她好歹是這房子的臨時主人家。


    他憑什麽一來就讓她給他準備鞋啊?他又不住這!


    不過,她忍受過淩默宸更多比這嚴重得多的欺壓,這點小事,現在對她而言,連根毛都不算。所以,她很輕鬆地就忽略過了心裏這小小的不滿,沒吭聲。


    沒鞋可換,所以,淩默宸幹脆鞋也不換,像個領導視查一般地,直接就往裏走。


    他視查的第一站就是主臥,也就是許若瞳的房間。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2米寬的雙人床。房間布置得很簡單,粉色床單、粉色窗簾,典型的小女生風格。


    尤其是那一床的毛絨公仔,動物為主、人類作陪,就跟在床上建了個小型的動物園似的。


    其中最突出的人物,居然還是蠟笑小新。


    許若瞳很喜歡小動物,家道中落以前,許若瞳住在橡樹別墅時,曾養過一隻狗和一隻貓。後來家裏敗了,她沒空照顧它們,就把它們都送給了鄰居和熟人。自己在新租的小蝸居裏,就隻栽了很好養的像龜背竹和仙人球這樣的植物。


    淩默宸看著那一床的小動物公仔,再看著那個醜不拉嘰的大腦袋小新,他立馬想起了許若瞳那令他無語的睡衣。


    “這床太小了,明天我讓人來把這床換了。”


    許若瞳的眼,有點發直了!


    憑什麽啊?她的房子她的床,為毛他說換就要換啊。她覺得現在這床的尺寸正好合適啊。


    一半她睡,一半留給她的小寵物們,一點都不覺得擠啊,相反,她還覺得暖絨絨的。


    不等她提出反對意見,淩默宸又走到了主臥隔壁的影音室。


    這間影間室原本是一身健身房的,許若瞳這幾個月去劇組拍戲時,李肖讓人把這裏裝修成了一間接近專業級別的影音室,以便讓許若瞳可以在這裏盡情地欣賞到接近影院效果的電影。


    淩默宸用手摸了摸牆壁,道:“嗯,這種隔間板的隔音效果還不錯。”


    那當然,花了她那麽多錢呢。


    若是按許若瞳自己的意思,她才不要隔什麽音呢,不就是看看家庭影院嗎?一般般也就行了。


    弄得她現在掛公司的帳,掛了那麽多。這些,她將來可都是要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地還清的啊。


    不過,她還是忍下了淩默宸這過份的越俎代皰之舉。


    淩默宸這指指、那點點,各個房間視查完了,這才往沙發上一靠,雙腿交疊著一架,道:“我有些口渴了。”


    劉燕在一旁看到這帥得跟妖孽一般的男人,起初還以為他是跟許若瞳同一個劇組的哪個男明星,恰巧來家裏作客竄門來了。


    哪裏知道,人家一進門來,根本就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了。


    小姑娘的腦子很靈,而且,也很有眼色,所以,立馬就多少地猜到了一點這個男人的身份。


    聽淩默宸說口渴了,她連忙取了個一次性的杯子,倒了一杯水遞到了許若瞳跟前。


    自從這兩天想清楚了自己現在的身份,以及淩默宸在冷漠背後對她的包容,許若瞳已不像以前那樣,在淩默宸麵前那麽拿翹矯情了。


    所以,她從劉燕手中接過了杯子來,走到沙發前,雙手將水放在了茶幾上。


    淩默宸那位老爺腰也不想彎一下,手一伸,意思是要許若瞳將水遞至他手上。許若瞳就又彎腰將水拿起,雙手遞至了他的手中。


    他仰脖喝了一小口,皺了皺眉,問:“這什麽水?”


    許若瞳迴道:“淨水器過濾過的水。”


    “濾心是不是很久沒換了?”


    這個許若瞳倒是不清楚,就看向劉燕。


    劉燕連忙答道:“沒有多久,我過來這裏時才換的。”


    淩默宸嘎崩脆地道:“那就換個淨水器。”


    劉燕剛想上前搶白說“我們的淨水器是全進口的,好幾萬塊一個呢”,但被許若瞳用眼神給製止了。


    雖然淩默宸上迴伴著牛肉醬就吃了一餐飯,但她可一點都不敢認為,淩默宸是個舌頭不刁的人。


    淩默宸把手一伸,許若瞳立馬又很有眼色地把那杯他隻喝過一口的水,給接了過來,放在了茶幾上。


    淩默宸走馬觀花地整完了這些,就又問:“上迴給你的卡,還在嗎?”


    許若瞳立馬想起了在廣南時,淩默宸給她的那張密碼為“你丫就是一隻雞”的信用卡,隻覺得心裏又被刺了一下。不過,她臉上沒表露出任何異樣來,隻點了點頭,道:“還在。”


    “不夠花,告訴我。”


    許若瞳撫了撫額角,這種找人要錢花的感覺,真的是很不爽。


    不過稍後,她才反應過來,淩默宸在指點了一圈房子的擺設和布置後,特意來這麽一句,意思就是在提醒她,以上那些,都不需要她自己花錢。最後的單,都是他淩大總裁親自來買。


    嗯,雖然同樣是花的淩默宸的錢,但這迴許若瞳沒覺得那麽膩味了。


    因為,這些本來就是淩默宸自己提出來的,又不是她自己非花不可的。她就算是花了,也不會覺得手軟。


    水都沒得喝,淩默宸也不想久坐,就道:“要帶走什麽東西,你趕緊收拾一下。”


    許若瞳就進了自己的臥室,把她之前記下的那些譜子、筆記本電腦,都放進了一個手提袋,又將要送人的土特產放進了另外的手提袋裏。環視一周後,又將裝在防潮木盒裏的古琴,也帶上了。


    以前,有空時,她經常會彈彈這把古琴。後來轉場各大酒店和茶室,這古琴就成了她兼職賺錢的工具和小夥伴。


    再後來,她很多時間呆在劇組,也沒這琴在身邊,就很少再彈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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