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忙腳亂的,終於在醫院把江媽媽安頓妥當,這個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江若琳看看父親憔悴的臉,又看看病床上母親安靜的麵龐,內心難以自製地泛起陣陣酸意。


    這樣的境地,她不知道說什麽,沒有人可以用來指責,沒有人能開口心安理得地做一些毫無意義的安慰之語。


    江若琳給母親掖了掖被角,柔聲對父親說:"爸,累了吧,去旁邊的空床上睡一會兒吧,媽這邊我看著呢,您別太擔心了。"


    江父聽著江若琳的話,心知女兒也是在關心自己,但是看著老伴兒毫無血色的麵孔。


    這個氣勢淩人了一輩子的老婆子喲,居然有一天也會這樣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從前他真的是難以想象這樣的畫麵,這樣的畫麵此刻卻又如此真實地出現在他麵前。


    曾經,他們兩個還開玩笑說,最後他一定會被這個老婆子氣死。江母當時還是那麽氣勢磅礴,她說,那你到時就毫無顧慮地去吧,我打點好這邊的一切,再去找你。


    那時的話還好似在耳中迴蕩,而那個說要為他打點好一切再隨他而去的老伴兒此刻比他還先一步地倒下了。


    說他心裏不害怕,那怎麽可能。可是就算怕得要死,又能怎麽樣,他總不能讓女兒和這個老婆子看到自己驚慌失措的懦弱樣子。


    他可是家裏唯一的男人,是家裏唯一的頂梁柱啊。


    男人疲憊地眯了眯眼,眼角皺起的紋理印在了江若琳的眼中。


    "爸,去睡一會兒吧,要是你也倒下了,我們這個家該怎麽辦啊。"江若琳忍不住,再次開口道,"媽也不想看到你這樣,到時等她醒來,看見你精神抖擻的樣子,她的身體也會恢複得更加快的,不是嗎?"


    話已至此,江父也不好再推遲,他更無法拒絕的是女兒的孝心。


    總不能因為自己拖累了女兒,拖累了整個家,休息好了,明天白天才能更好地照顧老婆子。


    江父這麽想著,聽話地起身朝旁邊空著的病床上走去:"那我睡一會兒,你要是累了,就叫醒我,我們再換個班。"


    說完,江父還確認般地望向江若琳,就怕女兒不把自己的話當一迴事兒,一個人玩命死撐著,要知道江若琳現在的身體底子也不行,這麽熬下去,誰都不好過。


    江若琳自然明白父親的擔憂,勉強地朝父親笑了笑:"爸,你快休息吧,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有數。我也明白,要是現在我垮了,就更對不起媽媽前段時間對我的照顧了。你現在先休息,晚一點我叫醒您。"


    聽到江若琳這麽說,江父終於放心地在旁邊的小床上睡去,可能真的是十分疲憊吧,沒一會兒,江若琳就聽到旁邊的小床上傳來父親微弱的鼾聲。


    長噓了一口氣,今天晚上總算是要有驚無險地過去了,現在的江若琳就希望母親能夠盡快醒過來,養好身體,一家人好快點迴家。


    在江若琳的潛意識裏,對醫院這個地方十分排斥,除了必要的檢查,有時候身體有點小毛病她都會選擇自己買點藥吃了,或者抗一抗也就過去了。


    這個地方,總是傳來一些不好的消息,充滿了生死離別。


    清晨七點鍾左右,沒等江若琳叫,江父就自己醒來了,他起身的動作十分小,就像怕驚擾了誰一樣,幾乎聽不到聲響。


    一夜下來,江若琳也是疲得要命,坐在母親的床邊一會兒清醒一會兒迷糊的,實在困得不行了,就趴在母親床邊小憩一會兒,確也是怎麽都睡不實,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夢,突然又會不明所以地醒來,甚至有的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知道江父在身後拍了拍她,她才陡然清醒過來:"爸,您起來啦。"


    江若琳疲倦地揉了揉眼睛,晃了晃頭,試圖讓思緒更加清明一點。


    "誒,起來了。我不是說了你困了就叫我一聲嗎?"看見江若琳這副明顯憔悴了的模樣,江父心裏也心疼,但是又不好說太多,"你媽怎麽樣了?"


    "現在還看不出來,醫生不是說了要觀察一陣子嗎,等媽真正醒來了,才能完完全全地做一個身體檢查。爸,你別擔心,媽一定很快就會醒的。"江若琳看出了父親的擔憂。


    "對對對,會醒的,會醒的。"江父不由自主地叨念著江若琳剛剛說的話,好像多念幾次,江母真的就會很快醒來一樣。


    就像一個魔咒,需要虔誠的禱念。


    "若琳,我來守著,你累了一夜,快去邊上的床上休息一下。"江父看著江若琳眼下厚重的陰影,立馬招唿她去休息。


    雖然夜裏虛虛實實地睡過一會兒,終歸是沒睡踏實的,江若琳也就應了父親的話,到旁邊的病床上躺下:"爸,有什麽事兒就叫我。"


    一趟到床上,江若琳就感覺到意識開始漸漸模糊,但是她還是強撐著囑咐了一句。


    江父怎麽迴答的她已經聽不到了,眼前一片麻麻的黑暗,她知道,自己進入了睡眠中。


    可能就睡了兩三個小時的時候,江若琳隱隱約約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好像在爭吵著什麽。


    "老伯,這樣不合規矩的,等下有其他的病人要過來入住,你們這樣霸著空床位不行的。"聽聲音是個年輕的女聲。


    "姑娘,我閨女守了一夜,剛剛睡下沒多久,你就好心讓她再多睡一會兒好嗎?我看其他病房還有床位,稍微調整一下不行嗎?"這是父親的聲音。


    "老伯,床位不是我說調整就可以調整的,醫院有醫院的規章製度,我們也都是按照製度來辦事情,您也行行好,別為難我們可能嗎?"那個女聲又說,雖然是懇求的語句,但裏麵已經帶著點不耐煩的味道。


    "可是現在……"江父不知道什麽反駁,但是又不想打擾了江若琳的睡眠。


    "老伯,別怪我說話難聽,要是有錢,你們就把旁邊那個病床也包了,這個房間你們就想怎麽用就怎麽用,要把家搬過來我也管不著,隻要你們給得起住院費就行。不過現在你們連昨天晚上的手術費都沒交齊,我們能讓你們住著,還沒停止供藥,已經很夠意思了,您琢磨琢磨是不是這個道理?這個醫院不是您開的,更不是我開的,大家都得按著醫院的規矩做事兒,到哪都是這個道理,您也別來為難我,好嗎?"


    小護士劈裏啪啦地說了一堆,把江父說得啞口無言,門口已經有其他病房的人,或者來探病的人在圍觀了,他一張老臉更是掛不住,憋紅了臉,也沒憋出半句話來。


    "爸,別說了,我睡醒了。"江若琳把他們的對話都聽在了耳裏,小護士的說得不怎麽好聽,但確實句句在理,她也無法反駁什麽。


    見江若琳從床上下來了,小護士的目的也就達到了:"那張床等下有人入住,你們把床頭上堆著的你們的東西也收拾收拾,到時候個人物品有損失,我們醫院可是不會負責任的啊。"


    丟下最後一句話,小護士又匆匆忙忙地走了,看來醫院裏也確實是很忙。


    "不然你迴家再睡睡?"江父擔心地看著江若琳還睡眼朦朧的樣子,"醫院這邊有我,你迴家再休息休息吧。"


    甩甩腦袋,江若琳沒有迴答父親的話,而是先跑到廁所對著水龍頭衝了個臉,瞬間覺得人清明了不少。


    再走出來的時候,江父還是站在那裏,沒有坐下。


    "爸,你站著幹嘛,坐啊。"江若琳對父親的舉動有點不明白。


    好像才反應過來一樣,江父訕訕地又坐下了:"坐久了腰不太舒服,就起來站了站。"


    這個理由倒也合情合理,江若琳也不好再說什麽。


    "你快迴去休息吧。這邊不用管太多。"江父又提到了這件事。


    江若琳擺擺手:"不用了,其實昨天晚上在媽床邊我有小睡一會兒,剛剛也睡了一會兒,已經足夠了。"


    江父顯然不太相信江若琳的說辭,還想在說些什麽,卻被江若琳先一步打斷了話。


    昨天那種情況下,江若琳不好發問,現在思維清晰了再來想起,才覺得必須搞清楚是怎麽迴事。


    "爸,好端端的,媽怎麽會出車禍呢?"江若琳看著父親。


    一提起這事兒,江父也是一臉悔恨苦惱:"昨天晚上我和你媽吃了飯去散步,走到路岔口,那邊明明就是綠燈,我們可是按著交通規則走的,一秒鍾都沒有搶。就這個時候,那邊一輛大貨車不打招唿,橫衝直撞地就來了,當時你媽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出去了,否則,現在我也得躺在這兒。"


    說起這個事情,江父又是氣又是恨。


    "那個貨車司機人呢?"晚上江若琳過來的時候,醫院就江父一個人,按理說,肇事司機應該要一起來的。


    提到這個,江父氣狠狠地說:"那沒道德的東西,看到撞了人,油門一踩就跑了,遭天譴的東西。"


    "人跑了?"江若琳表示無法置信,"報警了嗎?"


    "當時場麵很混亂,我就急著讓人幫忙叫救護車了,哪有時間想報警這迴事兒啊!"


    江若琳覺得,她下午很有必要去警局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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