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書院來了客人,點名要見李沉舟。


    三一如是說著,被問及那來者外貌身姿等,卻是什麽也答不上來。


    李沉舟與紀先生相視無言,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但既然找上門來,又是直言知曉他李沉舟身處於此,那便並非逃走能避開的主兒。


    客人在正殿安榻,三一為其斟了茶便拔腿下山。當他們三人趕到時,那盞茶卻是一口都沒有飲,卻已涼了,人,也不見了。


    李沉舟忽然想到了什麽,他在紀先生耳邊低語了幾聲,便縱身奔出了大殿,他似乎猜到了來者是何人,也隻能是她了。


    李沉舟環顧四周,他在尋找著線索,若是如他所想,那麽一定會有一些指引,領著他去找到這位客人。


    不出所料,少年人耳畔傳來陣陣琵琶聲,來自山腹,止於書院,自己若是在站遠幾步,或許就聽不到了。看來這位客人已經算好了,李沉舟會在這裏駐足沉思。


    循著那弦音,李沉舟快步而去,山道皆是積雪,但他步履如風,點足躍起便是好幾米開外了。


    少年人漸漸近了,弦音卻又突然消失,李沉舟停下步子,皺眉思慮,卻又在細枝末節處聽得笛音渺渺。


    莫非是她,覺得這地方不太妥當?李沉舟抬頭望去,竟是好些個青鳥,佇立在枝頭,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少年人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他快步奔走,那些青鳥也隨之一哄而散。可令他驚恐的是,無論他行至哪裏,那些鳥兒如影隨形般跟在其後,這座不大的山頭,不知道忽然之間來了多少這般鳥兒。


    少年人欲拔劍,卻聽得那琴音又起,一時遲疑側目望去,山巔上一女子撫琴而立,正是歸字謠。


    他們二人隻對視了一眼,歸字謠便隱身而去。雖是再不見她的身影,其各類樂音卻是此起彼伏,將李沉舟牽引著,在這山間四處奔走。


    直到李沉舟也不知道行了多遠,甚至不知道是否還在此山中。一山中居所立於眼前,屋簷上已經站滿了嘰嘰喳喳的鳥兒。


    琵琶聲動蕩玄機被暗藏,紅燭被點亮屏風遮住窗。


    李沉舟也不管這般多,他推門而去,隻想跟這位炎天君好好理論一番,天道憑什麽定奪甄圓之生死。


    可是,留給他的隻有空蕩蕩的屋子。桌前的瑤琴琴弦仍在震顫,看來歸字謠還未走遠。李沉舟轉頭又欲離去,卻聽得“嘣”的一聲響,竟是一個琴弦就此斷了開來,連帶著桌邊的紅燭也一並熄滅,屋子忽然陷入昏暗,窗外的光亮也被那一紙屏風遮掩。


    黑暗中走出來一人,正是歸字謠,她氣喘籲籲,衣衫上隱有血漬,可見其近況不佳。


    李沉舟凝重地望著她,卻也不敢就此低語。


    歸字謠搖搖頭,告知他自己並無大礙。她就這麽瞧著李沉舟,眼裏滿是柔情,卻也沒有開口,隻是將一封書信交於李沉舟手中。


    李沉舟急於拆開,被歸字謠一把攬住,她握著少年人的手,低聲道:“給南妄。”


    原來這份信並非是給李沉舟的,而是歸字謠作為母親,給自己女兒的寄托。


    李沉舟本意不想接下這差事,他此刻心頭全是甄圓之事,可歸字謠眼眶紅腫,一代炎天君竟然連跟女兒言語都無法做到,窘迫程度可想而知。


    罷了,李沉舟歎了口氣,他將信封藏於胸口,可還沒待他問及南妄所在,歸字謠已經不見了蹤影,他追身出去,哪裏還有她半點影子,漫山遍野的青鳥睜大它們的雙瞳,盯著這個形單影隻的少年。


    少年人如一道劍芒,穿過樹林,越過山溪,他步伐之快讓他自己都難以置信,這副本不怎麽靈光的身軀,不知何時開始變得異常敏捷,就連李沉舟自己都吃了一驚,者潛移默化的改變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但少年人的憂慮很快便被拋到腦後,如同那些被他甩開的青鳥,它們因為奮力追趕,不計其數地撞到樹枝上,或是力竭跌落下來。待得李沉舟趕迴朝露書院,還跟在他身後的青鳥已經所剩無幾。


    少年人拔劍出鞘,須臾之間已是三五劍揮了出去,將它們盡數斬下來。他知道此舉定會惹怒那些自詡天上之人,但這又如何?


    鄭疏雨奔走而來,高聲喊道:“你小子跑哪兒去了。”說完他才瞧見了李沉舟低落的神情,一臉陰沉。


    李沉舟向著紀先生行了一個禮,他說道:“學生有些事情,這就要走了,其間隱情您是知道的。”


    紀先生雖然不知道這少年人說的何事,但也猜著了個八九不離十,他點點頭說道:“先生在書院等你迴來。”


    李沉舟微微點頭,他望著天空,隻見又有幾隻青鳥聞風而至。


    “疏雨,你不走馬?”李沉舟站在書院門口迴頭說道。


    鄭疏雨這木訥小子這才迴過神來,他李沉舟走了自己自然也不當留在這裏。


    “可這紀先生的魚咱們還沒吃呢。”鄭疏雨說著,他的確打算好好露一手,他對於煎魚有著非常獨到的見解。


    “紀先生的魚,總會有,咱們隻是去去便會。”少年人細細道著。


    鄭疏雨把頭瞥向一處,朝露書院對他來說是一個室外之所,無關乎外界的紛亂。他在這裏不用去思慮故人,也不用去謀劃下一頓吃什麽,他隻需要像一個學子一樣,靜靜地坐在屋子裏,紀先生會把一切安頓好。可是他也無比清楚的知道,這樣的日子所剩無幾。換言之,朝露書院對他亦是如此。


    鄭疏雨收起虛偽的笑來,他無法繼續欺騙自己,李沉舟的存在便是在無時無刻警醒自己,無論是修行上,還是其他。


    鄭疏雨行到李沉舟身側,輕拍他的肩頭,擠出一個笑來。這段路很長,他們在路途上遇見了很多人,他們無不是給這個單調的生活增添了一抹色彩;他們也失去了很多人,但沒有因為他們的離去,而使這個世界的光暗淡。


    他們腦海裏都掛念著一些人和事,那些潛藏在他們心底的感動與懷念,縱使時至今日,仍是他們心頭永不消散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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