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餘暉滿天,鄭疏雨也沒有尋到薑燮,他落寞地迴到了茅草屋,不過他不再是孤身一人,甄圓趴在昨天他們吃湯圓的那張大桌子上,滿滿在一旁喂他吃水果,別辭則站在一旁,都在等他迴來。


    “還是沒找到嗎?”別辭喃喃道。


    鄭疏雨搖了搖頭,就算要走,他也想好好地跟師父道個別。


    甄圓擺擺手道:“罷了罷了,也許是你那師父舍不得你,這不躲起來不見你了,免得臨時反悔,或者痛哭流涕毀了他在你心中的偉岸身段。”


    鄭疏雨沒搭理他,以他對師父的了解,師父定不是這樣優柔寡斷之人。但是師父又的的確確消失了。


    次日,尊崇薑燮前輩的囑咐,別辭帶著鄭疏雨上路了。


    當然,甄圓一行人也沒有就此留在九華山。南妄打算陪著何所思一道迴姑蘇去,也順道再去寒山寺看看。


    滿滿自然是跟著甄圓,甄圓給那兩位姑娘製定了妥當的返還路線,他故意把比較直接的山道說的山窮水盡、賊寇滿山,這樣一來兩位柔弱的少女便隻得選擇另外一條,需得繞些遠路,那便是甄圓嘴巴裏相對安全的水路,且這一路風景宜人,最適宜初春賞玩。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是,這樣他們幾個便能順好些路,畢竟滿滿愛熱鬧,或者更深一層的是,這個胖道士還想撮合一把何所思與那個癡傻的道士。


    沿著溪流走了兩日,終於出了九華密林,水流越發湍急,兩岸也越發寬闊,稱之為溪流已經不大恰當,說是河流更為貼切。


    “師父說過,這河流會匯入東海。”鄭疏雨說道。


    甄圓眉頭一皺,心中似是又打起了小算盤。東海是海岸通商口,多有異域珍寶和奇聞異事,更有一個玄奇的傳說。


    他們腳步未停又走了半日,終於見到了臨河的住戶,他們捕魚為生,也做些擺渡的買賣。


    那兩位姑娘實在是走得有些乏了,到人家裏屁股沾了凳子,便再也挪不動,更別提甄圓這個體重是他們好幾倍的人了,你現在就是告訴他前頭就是花柳歌舞場,他都或許不願再動彈。


    既是順路,別辭便也不好就此丟下這三個小姑娘,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那可都是他的罪過,不過要是將甄圓丟了他倒是無妨。


    這樣一來他捕魚人便獅子大開口地喊出了高價,把自己貨船賣給了他們。


    看著那漁夫數錢的嘴臉,甄圓是又氣又恨,恨就恨那人趁火打劫,氣便是氣自己沒什麽屁用,引得同行人哈哈大笑。


    泛舟河上,又是順流而下,當真是一日千裏。


    何所思乃姑蘇名門之後,養尊處優便也沒有乘船上過江河,此番算是她第一次乘船進海。她站在船艙外,望著船頭破開河岸,有股說不出的暢快之感,似是將先前的失落揮灑了幹淨。


    甄圓趴在艙內草席上,占據著大半的空間,滿滿靠在他身側唿唿大睡,加之南妄腿麻側坐一旁,鄭疏雨擔憂師父心情低落,便隻剩下個別辭無處容身。


    別辭掀開船簾走了出來,見何所思窈窕背影,一時愣在那裏。


    何所思自是也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她不難判斷出身後人是誰,沉默不語地便隻有他了。


    “別道長。”何所思輕輕喚道。


    “何姑娘。”別辭應答,他這才走了上去,扶著船帆佇立在何所思身後。


    二人沉默不語許久,何所思剛剛平複下來的心神又動蕩了起來。


    巧也不巧,天空中又下去了細雨,亦如他二人初遇的時節。


    別辭取來油紙傘為何所思撐開,奈何雨絲斜傾,卻是怎麽也遮擋不全,總是有點地落雨沾染到她的衣身。


    何所思麵色難免泛起微紅,雖然他知道這個男人對誰都會如此。


    “別道長,你迴船艙吧。”何所思輕聲說道。


    別辭搖搖頭道:“貧道這把傘還是太小了,未能替姑娘遮風擋雨。”


    何所思苦笑道:“倒是你自己,弄得一身濕。”


    別辭一愣,這才打量了自己,當真是濕透了,自己怎麽都沒有發現。


    何所思轉過身來,淡笑道:“道長不進去,那我便進去了。”說罷留得別辭一人。


    風雨更甚,但別辭衣衫卻早已濕透了,這油紙傘他也索性收了起來,他眼裏的迷茫似雲海山川,跌宕起伏。


    那何所思雖是迴了船艙,但她仍會時不時的透過風拂起的船簾,瞟見船頭的他,雨絲淋在他的身上,卻浸在她的心裏。


    直到雨過天晴,春光從層雲後再臨人間,別辭都沒有挪動半步,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就那麽呆立在船頭,一言不發。


    何所思亦不知該如何是好,似乎自己連走上前去詢問他的勇氣都有。


    甄圓將這一切也都看在眼裏,他隻感慨他這個師兄別辭太過愚鈍,或許這便是他別辭口中的道吧,那日燈謎他二人對道的闡述就截然不同,甄圓的道是上善若水,而別辭的道卻是太上忘情。


    何為上善若水,何又是太上忘情。甄圓淺笑歎息,若是得道必須六根清淨,無欲無求,那這道還有什麽意義,這樣的道他甄圓也不稀罕。


    “扶我起來。”甄圓望著滿滿說道,這次他很嚴肅,就連他對他的小寶貝都沒有那股笑意。他走出船艙,走到別辭身旁。


    “師兄,你真想得道?”甄圓淡淡道。


    別辭先是一愣,他怎麽也沒有想到甄圓會問這樣的問題,他當然點了點頭,修道之人豈有不想得道之理。


    甄圓繼續道:“道,需要放下一切,你真的可以嗎?”


    別辭轉頭向甄圓說道:“你覺得我現在還有什麽,我又有什麽放不下的呢?”


    甄圓淡淡一笑,說道:“你所擁有的,可比我多的多。”


    “哦?你似是很清楚我。”別辭說道。


    甄圓撇過頭,望向船艙。


    “師兄既然清楚,何苦要辜負她。”


    別辭搖搖頭,道:“就是不想辜負她,才裝得不清楚。”


    “如此,你就能得道了嗎?未曾拿起,談何放下。”甄圓歎了口氣。


    “如你所言,我也會在某一天因道而棄她而去,在道和她之間我別無選擇。”


    “言盡於此,師兄你已經拿起了。”甄圓露出笑意大步迴了船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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