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玄機還是如那年初遇時一般溫柔可人,剃頭周卻胡子拉碴一把年紀了。他嬉皮笑臉地望著眼前人,魚玄機卻哭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要來這裏,我便在這裏。”


    “你在等我?”


    “是的。”


    “你怎麽知道我會來,你又怎麽知道我一定會輸。”


    “天道無情,你我......不值一提。”


    剃頭周眼神瞥向身下的雲層百裏,似是還有什麽寄托。


    他的身子逐漸渙散,化作虛無,魚玄機的殘影亦是如此。


    天地還是這片天地,星辰依舊,日月往複。


    山間流水自上而下,草木生花花香十裏。


    飛禽捕獲蟲魚,走獸獵取家禽。


    農夫耕作春種秋喜,商販走夫貨挑河西。


    烽火長槍徹夜孤寂,書聲琅琅傳入朝裏。


    華山的山雪年複一年,道童習得劍招繁複,卻要忘了那年淚滴。


    山寺鍾聲響起又響起,是潑猴兒玩弄石子,驚起後山孤墳低吟。


    鳴鳳樓喧囂漸又起,再無故人對飲話甚投機,紅豆糕、綠豆糕,都是苦澀在心裏。


    九華山嫩草漸破新,鬼穀劍長臂獨倚顯孤零,縱劍鋒、橫劍利,癡情仇怨妄天機。


    唯我圓圓胖道人,在世間輾轉流離,不知何時能把乾坤逆。


    甄圓漫步在曲折的山間小道上,這裏灌木茂盛,不遠處便是一條小溪,溪流綿延不絕流入一座城裏。


    他又行了許久,不禁長歎一口氣,多日的奔波他已經前胸貼著肚皮。


    但轉眼這胖道士便就笑了,草叢身處藏著一矮矮的石碑,上麵寫著“方圓鎮”三個大字。


    他欣喜著加快了步子,是吃燒雞還是蒸魚呢?


    小鎮不大,都是挨家挨戶的近鄰,也沒有一家像樣的館子,隻有一個烙餅攤。


    甄圓瞧了眼,見這大娘手法挺嫻熟,大快打快的肉粒就往麵團上糊,他張口便要了兩張。


    大娘兩眼無神的瞥了一眼他,沒搭理。


    甄圓皺著眉頭掏出兩個錢幣丟在攤前,拿起兩個出爐了的烙餅,他這才發覺這是蔥油餅。


    甄圓三口一個餅,還不忘迴頭瞧一瞧那賣餅的大娘,見他總是張望著鎮子口,似乎是在等著什麽人。


    解決了溫飽問題,甄圓便再不知去往何處。自那次在九華山與李沉舟失散,他便道別了眾人,說是迴真罡苑給師父養老,卻是隨著性子亂走亂瞧到了這荒山小鎮。


    吃了餅便覺得口渴,甄圓走到溪邊,見溪水清澈光亮,索性縱身躍了進去,不禁喝了個痛快,還洗去了一身的疲倦。


    但當他端著肥大的肚皮上岸時,一位釣翁卻是眉頭緊鎖地瞧著他,似是有諸多怨氣。


    “你驚走了我的魚兒,你可知道?”釣翁淡淡道。


    甄圓一愣,還嘴道:“你還礙著我洗澡了呢。”


    釣翁是第一迴見著這般無理之輩,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甄圓便乘勝追擊,說道:“說的好像我不來洗澡你就能釣到許多魚似得。”說罷他瞥了眼釣翁的魚簍,當真是一條魚也沒有,甄圓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釣翁也覺得奇怪,自己往日釣魚無不是信手拈來,他更是擔憂自己將這河床的魚兒釣光了,故而每日隻留一隻帶迴去,可今日不知道是撞了什麽邪,竟然沒有一隻魚咬鉤,還遇上這麽一個粗魯的胖道士。


    正在釣翁百口莫辯之際,一童子小跑了來,低聲道:“先生,當迴書院講學了。”


    甄圓一聽,這破釣魚的竟然是書院的先生,想必那裏肯定有好就好肉,他便起了歪心思。


    “晚輩向來最是敬重讀書人,萬萬沒有想到您還是書院的先生,方才多有不敬,還請原諒。”他低著頭甚是恭敬的說道,還不時的偷瞄其臉色。


    釣翁擺擺手,示意罷了。畢竟是一方先生,胸懷寬廣,氣度不凡。


    可甄圓心裏卻急了,他可要的不僅僅是眼前人的原諒,他是想去書院飽飽口福。


    甄圓張口道:“貧道自幼好讀書寫字,但家徒四壁未能有機會讀幾頁聖賢書,可否......去先生書院拜讀一番?”


    童子將這胖道士上下打量了一番,差點笑出了聲,竟是甄圓衣扣都還沒有係上,就這模樣還想去書院,讀聖賢書?


    但先生之所謂為先生,便是有一顆仁德之心,在他眼裏這胖道士此刻便於那些三五歲求賢若渴的孩童無二,皆是可造之才。


    釣翁開了口道:“有這份心就好,這世上不愁沒書讀,就怕不讀書啊,你隨我來。”


    說罷甄圓便隨著釣翁去了,留得那童子望著空蕩蕩的魚簍。


    “三一,磨蹭什麽呢?”先生高唿道。


    “紀先生,您今日怎得沒釣著魚?”


    甄圓一聽肥臉一紅,附和道:“先生好慈悲,今日不殺生。”


    童子自言自語道:“是嗎。”


    到了書院,釣翁換迴青衫長衣,做迴了紀先生。他領著這位如饑似渴的胖道士去了書院的側院,挑了幾冊通俗易懂的雜學論籍交之於他。


    三一則去廚房料理先生的午飯,因為今日沒有魚,故而簡便了些,後山他們自己栽種的包心菜煮水吃。


    甄圓這家夥哪裏有心思翻越什麽古書雜學,他已經幻想了無數出豐盛的午宴了,自己怎麽著也算是個客人,或許先生會把後院的老母雞給鈍了也說不準。但當他看見那一鍋淡而無味的菜葉素湯時,他的美夢也破碎了。


    “紀先生呢?”三一問道。


    甄圓那裏還有心思管這個小家夥,他恨不得立馬現在就跑掉。


    紀先生也在此刻推門而入,他盛情邀請甄圓入了座,那張四方桌便由他三人占了四分之三。


    “他人呢?”紀先生問道,他剛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來。


    “哦,我去叫他,八成又在練劍呢。”


    片刻後,便是一陣輕快的步子漸漸走近,甄圓身後的門被輕輕推開。


    紀先生略帶怒色,說道:“不要讓我們老是等你可以嗎?”


    “是,先生。”是一沙啞的少年腔調。


    但這簡單一句應答卻在甄圓耳朵裏聽起來這麽耳熟,他不禁迴過頭去,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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