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炊煙處正是甄圓在燒火做飯。他倒是在那鄭疏雨處學來了物盡其用的好手段,僅僅是一些亂石枯木,他都能就地張羅起來。


    甄圓醉心於他的清湯寡水,竟沒發現別辭與妙玄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後。


    妙玄與甄圓是老相識,年少時妙玄就身法了得,每每碰到甄圓,都會欺負他一兩手,這迴也不例外。他猛地躍起,從身後環住甄圓的脖子,整個人都掛在甄圓的身上。甄圓雖然心寬體胖重心很穩,但此遭也沒招架住,身子向後一仰,倒了下去,手中的湯勺一晃,濃鬱的高湯恰好灑在別辭的衣衫上。


    妙玄皺眉道:“甄兄,今日又不在狀態啊。”


    甄圓歎了口氣,迴頭瞥了眼妙玄,接而又歎了口氣,隻道是這麽多年了他也一點兒沒有變。


    妙玄繼續說道:“聽說真罡苑也遭遇了不測?”說罷指了指別辭,二人在路上交談甚多,自然提及了此事。


    甄圓心頭正掛念著師門,畢竟此事是自己的疏忽,打破了千島湖許久未破的寧靜。


    甄圓道:“別提了,都怨我......不對,都怨別辭,惹了那些妖怪。”


    別辭知道自己禍及真罡,沒什麽好辯解的,隻有料理好眼前事再去負荊請罪了,他喃喃道:“李沉舟那小子呢,怎麽不見他。”


    甄圓心裏難受,便也懶得跟別辭,更別提解釋袖裏乾坤這物件了,他指了指遠處的山峰,說道:“不知道在哪座山頭睡覺吧。”


    甄圓向來嘻嘻哈哈,這般愁眉苦臉真是少見,別辭知道自己此番魯莽牽連了朋友,可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他說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左右的,我們隻能盡量去彌補,天道無常。”


    甄圓聽到這裏,不禁大笑起來,他隻覺得眼前這道士迂腐的很,什麽天道地道,他甄圓是從來不信的。


    別辭繼續說道:“李沉舟袒護歸雲居的妖人,與妙玄起了衝突你知道嗎?”


    甄圓一愣,瞥了眼妙玄,說道:“你連李沉舟都奈何不了?”


    妙玄眉目一揚,神情甚是不屑,他說道:“那小子手上那把劍,不是凡物;他身旁的那個老頭,更不是凡人,我是一時疏忽。”


    甄圓在滄瀾城與剃頭周有數麵之緣,剃頭周在他眼裏僅是一個貪吃好酒的糟老頭子,怎得妙玄如此之高的評價。


    甄圓問道:“那老頭姓周,我倒沒覺得他有什麽過人之處。”


    “好了,不論那周姓老頭如何了得,我們都不能讓他接觸幹將劍和李沉舟了,現在我們先去把那小子找到。”別辭打斷二人的爭論。


    鍋裏的湯汁已經鼓起了泡泡,甄圓低頭細細嗅了嗅,讚歎道:“真是美味,你我三人苟活於這天地間,煩心事還不夠多嗎?找那小子幹什麽,先嚐嚐我的湯吧。”說罷便給二人各盛了一碗。


    匆忙趕路,他二人也是饑腸轆轆,三下五除二,那一鍋湯就被消滅殆盡。


    甄圓在二人喝湯之際,走到一棵樹後,把李沉舟從袖裏乾坤中放了出來。


    李沉舟正在那張舒適的床上,安穩的睡著呢,這下重重的摔在土地上,他有點不知所措。


    甄圓扯了扯李沉舟的衣袖,道:“別辭在那邊,你是不是這些天犯了什麽錯,給人好好道個歉。”


    李沉舟聽的雲裏霧裏的,自己犯了什麽過錯?莫非是自己與剃頭周喝酒吃肉的事兒被他知道了?可這事兒也輪不著別辭來管教自己吧。


    別辭聽見了這邊的動靜,喊道:“甄圓,是沉舟迴來了嗎?”


    李沉舟應了聲,向別辭走去。


    李沉舟側頭一眼,便瞧見了妙玄,是那日黑雲壓境與妖人鬥法的道人,是用短劍切開巨大黑色棋子的道人,是讓瑋瑋失去性命的道人。


    李沉舟腳下的步子停下了,他的頭忽的低了下去,再沒人看的見他的眼睛。


    別辭見狀有些奇怪,問道:“沉舟,怎麽了。”


    李沉舟沒應別辭,他緊緊閉上雙眼,拳頭握的咯吱直響,他在強忍著心中的憤怒,可是瑋瑋的死與眼前人脫不了幹係,要李沉舟既往不咎?


    萬萬不可能!


    李沉舟再抬頭時,他側臉的青筋已經肉眼可見,別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可以確定的是,眼前這個少年要失控了,他自己也在妖劍的驅使下,犯下了過錯,這才被華山除名。


    別辭快步後退好幾丈,他不知道是什麽讓李沉舟如此暴怒,他隻能一聲聲唿喚著李沉舟的名字,試圖讓他冷靜下來。


    甄圓見狀很是不解,但看別辭這般緊張神色,自己也隻好跑開好些遠,找到一塊大石頭後,藏頭藏腦地瞧著李沉舟。


    李沉舟緩緩睜開眼,眼白已經全部染成了血色,黑瞳閃露著兇光,身後的幹將劍不住地抖動著,它感受到了李沉舟的怨恨,李沉舟的憤怒!


    別辭見情形愈發不樂觀,隻好抽出遊龍劍,嚴陣以待。妙玄則低聲道:“那日這小子便也是如此,不要命般與我死鬥。”


    說罷他支身上前,那日交手他便是占盡上風,李沉舟像個木頭似的杵在那裏,任他宰割,奈何剃頭周身法了得,一招便將妙玉鎖住喉腔,這才讓歸雲居的妖人就此逃去,自己也是身受重傷,這筆賬該算算了。


    妙玄從未把李沉舟放在眼裏,縱使他有妖劍傍身,廢物終究是廢物,以前是,現在也是。他抽出腰間的一把短劍,把玩在手裏,輕蔑地望著眼前的少年。


    李沉舟仍是一動不動立在那裏,但在他周身已經有肉眼可見的紫色妖氣,彌散開來。最讓人吃驚的是,那把妖劍幹將竟然如通了靈性一般,自己緩緩的退出了劍鞘,懸浮在李沉舟身後,其劍身散發出來的氣勁與李沉舟周身一致。


    靈隱山強大的靈氣仍是在壓製著幹將劍,可此刻怨恨的源頭不是其劍本身,而是李沉舟本人。故而縱使在昊天塔的鎮壓下,妖劍仍是猖獗的不可一世。


    甄圓細微的注視著李沉舟身體的變化,他還能察覺到李沉舟的氣息,他甚至能聽到李沉舟細微地啜泣,發自心底的悲哀,甄圓向著別辭大喊道:“李沉舟還是李沉舟,在這山頭,妖劍是無法左右他的意識的。”


    甄圓是挺喜歡李沉舟的,他萬萬不想看著李沉舟死在他二人劍下。李沉舟對甄圓也甚是親近,多有袒露心聲。前幾日重逢,李沉舟便將瑋瑋的事情一一告知自己,這孩子他心底的哀愁苦怨,甄圓清楚。


    如此,甄圓怎能看著別辭妙玄拔劍以待李沉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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