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在這繁華的廣都域走了一遭,可李沉舟卻並不怎麽開心,想必瑋瑋也是。


    自那日後,楚晏文再也沒有吭過聲,如同消失了一般。


    李沉舟又遊蕩在不知道去往何處的小道上,他撫了撫幹將,問道:“瑋瑋,你在嗎?”


    瑋瑋此時心頭仍是弄玉的事情,隻是輕聲附和了一聲。


    李沉舟繼續道:“這繁華富饒地,你我也算是去過了,卻沒有我想象的那般美好,接下來我們去哪兒逛逛?”


    瑋瑋沉思了片刻說道:“沉舟哥哥你不是峽口鎮本地人,那便去你的家鄉看看,你也好些年頭沒有迴去了吧。”


    李沉舟一愣,家鄉?姑蘇,這兩個字對他而言已然很是陌生。


    寒山寺,早荒廢了吧,自己再過些日子也就追隨師兄們一道去了,師兄們如若問起,自己答不上來可不成,那便迴去看看吧。


    少年調轉馬頭,向東行去。


    李沉舟隻大致知道一個方向,他也不知道這兒距離姑蘇還有多遠,隻見天空烏雲大作,似有下雨的兆頭,恰逢途徑一處古廟,故而決定歇息一晚,再做打算。


    塵封的廟門爬滿了蜘蛛網,多年的積灰卡在門縫裏,李沉舟費了好些力氣才推開廟門,卻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呸,呸,呸。”


    瑋瑋噗嗤一笑,這是數日來這少女第一次笑出聲來。


    李沉舟臉麵上愁眉不展,心裏卻是舒坦了許多,他從門縫裏探出身子,進了廟裏。


    這間廟宇不大,破敗許久,想必多年無人問津了,院外一棵不知名的大樹,葉子飄進來落了滿滿一地,也無人清掃。


    李沉舟見了此景,心裏犯癢癢,抽出身後沉劍,卻是練起了劍,亦如那日寒山寺送別的別辭,今朝他也能將落葉依靠劍氣揚起了。可是別辭,沒有離殞丹的他現在還好嗎?


    想到這裏李沉舟心裏又難受了起來,手中的沉劍卻也是越來越重,簌簌劍鋒也再沒了生氣,他長歎一口氣。


    “轟隆。”


    一道驚雷落下,天光驟變,一明一暗間,那佛像竟然變得有些猙獰。


    須臾間便落下了豆大的雨點,李沉舟趕忙躲進了屋子,屋內陳設東倒西歪的,香爐裏的灰塵撒了一地,桌椅也是散落在各處,門簾上沾染著點滴血跡,李沉舟察覺到了一絲詭異,莫非這裏也如同寒山寺一樣,慘遭屠戮?


    瑋瑋感覺到了李沉舟的困惑,安慰道:“沉舟哥哥,心中有煩心事呢,就睡一覺,天晴就好啦。”


    李沉舟摸摸自己的小臉蛋,閉上了眼睛,瑋瑋說的話,他總是願意聽。


    也許的確是乏了,李沉舟很快便睡著了,而且睡的人仰馬翻,口嘴大張,涎水把衣領子都浸濕了,況且這屋子屋簷漏雨,不知道這小子眯了多久,屋外的雨倒是停了,李沉舟卻橫仰在一灘水裏,他不禁打了個哆嗦,這才醒了。


    天已經黑了,李沉舟脫去濕噠噠的衣衫,掛在屋簷上,一場雨把一切都弄的潮了,想生把火取暖都是奢望。


    李沉舟依靠在門檻上,望著如墨的星空,漸漸隱去的月色出了神。


    逆光之下的佛像,如同一隻諂笑的小鬼。


    李沉舟終於在這陰森的寺廟再也待不下去了,本著趨福避禍的基本原則,縱身上了馬,好在他也睡飽了,雨也停了,衣衫濕一些就濕一些吧,保命要緊。


    這小子趁著月色,灰不溜秋的繼續向東奔去。


    又行了三五日,秋意俞濃。李沉舟心中既然有了目標,便再沒有多做耽擱,一路馬不停蹄。夾道的枯木,落葉緩緩,在他的身後打著旋兒。


    姑蘇,還是老樣子,稀稀落落的商販,三五成群地走向城門,看守的官兵很是懶散,不停地打著哈欠,李沉舟三年前隨別辭離開時,這為官差還是一個精神十足的愣頭青,這才過了多久,銀絲已然竄上了他的頭,時間到底改變了多少東西,李沉舟想不明白。


    李沉舟做和尚那會兒也有過幾次,隨師兄一道下山化緣做法,姑蘇這條不長的街道,他還有幾分映象,木橋旁攤燒餅的方婆婆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兒媳婦,想必她老人家也是與世長辭了吧,倒是那燒餅的味道一往如初。李沉舟掏出銅板買了兩個,遞了一個給那婦人的孩子,這小子淡淡的笑了。


    姑蘇,變了很多卻也沒有變許多,那些周而複始的東西,自有其定數,人意阻止不了,也別想著去改變它,畢竟隻是區區凡人罷了,能有多大能耐呢?李沉舟啃著燒餅,苦笑了起來。


    瑋瑋看不見眼前的光景,卻察覺的到李沉舟內心細微的變化,細若遊絲的歡喜,轉而卻是大開大合的淡然。


    瑋瑋問道:“此處是不是到了你的家鄉?”


    李沉舟這才迴過神來,一直忘了跟瑋瑋說,確實是到了,他趕忙答道:“這裏便是姑蘇了,中原大陸東部的一座小鎮子。”


    瑋瑋道:“沉舟哥哥好生過分,把瑋瑋冷落在一旁,哼。”


    李沉舟輕哼一聲,接著問道:“楚晏文那老頭子呢?真跑了?”


    隻聽得一聲大喝:“小娃娃你再沒大沒小,我依然把你的小相好給你辦了,你信不信?”


    李沉舟啞口無言,都怪自己口無遮攔,他趕忙捂住嘴巴,不再多話,他本以為楚晏文就這般走了,沒想到他還附著在幹將劍之上,如此說來,這劍上的劍靈真的可以隨心所欲的選擇離開嗎?他可不想讓瑋瑋生生世世跟這個糟老頭子糾纏在一起,時時刻刻都遭受魂飛魄散的威脅。


    正在李沉舟擔驚受怕之際,瑋瑋輕聲說道:“沉舟哥哥沒事的,楚老這人其實對我挺好的,他就是嚇唬嚇唬你。”


    哦,原來是刀子嘴豆腐心啊,盡欺負老實人,李沉舟恍然大悟。


    這小子又走了一段路程,走到了長街盡頭,他以前覺得姑蘇廣闊繁雜,若是他一人下山來到城裏,那定然是尋不得迴去的路途,現如今看來,這兒也不過他片刻的腳程。


    是姑蘇變了,還是他自己變了,李沉舟搖了搖頭。空舟已逝,而如今隻有他李沉舟屹立於此。


    他望了眼城外不遠處依稀可見的寒山寺,差點落下淚來,這裏往複循環之物太多,大變之事便是那醒事的鍾聲,再也不曾響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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