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改製方式,陶之亮認為思想要開放,思路要靈活,措施要得力,方案要具體。省市縣三級要做到上下聯動,齊抓共管,切實把國企改製工作落到實處。陶之亮繼而說國企改製過程中,重組、聯合、兼並、租賃、承包經營、合資、轉讓國有產權和股份製等什麽形式都可以試,正府都能接受,當然主流還是通過轉讓國有控股、參股企業國有股權或者通過增資擴股來提高非國有股的比例方式,能夠最大限度保持穩定,留住管理和技術人才,這是兄弟省份國企改製實踐中得出的經驗。


    “當然了,當前全省工作重心還是壓降產能,各市必須不折不扣、保質保量完成省裏下達的任務,”陶之亮道,“之所以今天把國企改製工作提出來,是請各位在深入礦區進行壓降產能相關工作時,要多思考多探討,把兩項工作結合起統籌規劃、超前設計,爭取掌握主動權,年內配合省裏著手國企改製的啟動。”


    其他省領導都沒有發言,散會前陶之亮禮節性請於道明作指示,於道明微笑婉拒——他不想過問壓降產能的事。


    照例沒有安排市領導表態,也沒哪個市領導敢把大話說在前麵,會議一結束方晟等市領導們便直接往迴趕。


    到了門口,詹印和方晟被叫住,隨即帶到隔壁小會議室,過了會兒申委副書計兼正法委書計薑忠、省紀委書計付葉兩位常委進來。


    “兩位請坐,”薑忠隨和地說,四人相對坐下後續道,“總體來看今年百鐵在壓降產能方麵的壓力不算太大,主要因為去年提前壓了擔子,把最難啃的鐵礦石問題解決了,為這事兒則喜三天兩頭到省裏跑,哈哈哈。”


    詹印道:“今年主攻目標是銅礦石,論規模銅嶺礦區不比唐峰礦區小,在銅嶺縣經濟影響、產業比重還超過唐峰,粗估單銅嶺礦區下崗礦工將達8000人,而縣城無論如何沒法消化,我們麵臨的困難很大呀。”


    薑忠道:“對的,今年百鐵的硬骨頭變成銅嶺礦區,某種程度講比唐峰還硬。省裏製訂壓降產能總體方案時考慮到這一點,以及銅嶺當前狀況的特殊性,因此委托付葉同誌和我跟二位談談。”


    “日前省裏與振興領導小組做過溝通,訾樂天同誌帶隊的銅嶺調研組最遲明天迴來,”付葉接著說,“不管主客觀因素吧,調研組在銅嶺調研期間的確給縣***特別是戴計田同誌造成一定的負麵影響,這也是難免的,一群紀委係統的同誌成天在縣裏跑東跑西,沒法不讓人民群眾產生聯想。今天在這裏我很公正說一句,作為廳級領導幹部戴計田同誌在個人品行方麵做得不夠好,存在著明顯的瑕疵,但還是那句老話就是沒有過硬證據證明他有嚴重違規違紀問題,二位覺得呢?”


    詹印略一遲緩沒吱聲,方晟道:


    “不調查沒有發言權,百鐵***市正府擁護申委、省紀委的指示精神。”


    薑忠和付葉何等精明,聽出方晟話裏的意思:並非指百鐵方麵“不調查沒有發言權”,而是暗指你省紀委還沒深入調查,憑什麽做出戴計田沒問題的結論?


    假裝沒聽懂,付葉順著方晟話麵的意思說下去:“申委作出不調查戴計田同誌的決定是慎重的,是基於材料審核和現場調查後形成的共識,我們必須不打折扣地執行這一決定,避免戴計田同誌有過重的思想包袱。”


    “戴計田同誌是土生土長的銅嶺幹部,在基層幾十年跌打滾爬與人民群眾建立起深厚感情,對銅嶺方方麵麵情況也了如指掌,”薑忠道,“此次壓降產能銅嶺礦區是重頭戲,要把這出戲唱好必須戴計田同誌心無旁騖全力以赴,才能確保順利撤並銅嶺礦區並維護好社會穩定和諧的局麵。”


    付葉道:“省裏理解百鐵***對問題幹部零容忍的決心,因此……等壓降產能工作告一段落後會考慮調整戴計田同誌的職務,但在此之前,***要拿出實際行動來暖他的心,鼓勵並促進他做好銅嶺礦區的撤並工作。”


    “比如上次二位同時坐鎮唐峰礦區,這迴也可以親臨銅嶺礦區指揮,體現***對戴計田同誌的支持嘛,隻是建議,具體還看百鐵整個麵上的情況。”付葉笑道。


    誰能拒絕申委常委的建議啊,何況人家說得不對,你倆同時去唐峰,當然也應該同時去銅嶺,都是壓降產能重中之重的攻堅戰嘛。


    體製內領導幹部的水平就在這裏,明明暗含玄機,擺在台麵上的道理卻天衣無縫讓你挑不出任何毛病。


    詹印當即表態:“薑書計、付書計的指示很重要,***當然要把指揮部設在戰鬥最激烈的主戰場!我和方晟同誌今晚就趕到銅嶺,與計田同誌並肩作戰,決不辜負領導們的期望!”


    薑忠和付葉滿意地點點頭。


    出了門詹印臉色陰下來,上車後問道:“領導小組也拿這事兒沒轍?”


    “估計如付葉書計所說,領導小組不想影響壓降產能中心工作,這可是京都下達的硬任務,容不得半點閃失。”方晟道。


    “如果出色完成銅嶺礦區撤並任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恐怕更不會拿他怎樣吧。”


    方晟苦笑:“怎麽可能不‘出色完成’?無非財政多受點累唄,指標肯定要壓到紅線以下,那是他的功勞麽?全市一盤棋的大決戰!”


    “見鬼!”


    詹印半眯著眼睛足足想了五六分鍾,道,“今晚開完會咱倆一起過去——省領導做了指示場麵上總得應付一下……後天起我到別處巡視,辛苦你多捱兩三天再走,當然沒必要等到所有工作結束,有個七八成數就可以了。”


    開頭由兩位主要領導共同坐鎮指揮,然後***書計去各礦區視察,這也合理。上次方晟從頭到尾盯在唐峰礦區,是因為敲定方案後隨即發生透水事故,再後來救援人員下井被困,一連串意外讓方晟分身乏術。


    正常情況下主要領導應該每個礦區都跑一遍以示關心,在省領導麵前也有合理解釋。


    “有去年倉促上陣的經驗,今年各方麵安排會從容些,沒必要都衝到第一線,”方晟道,“那個……衛康去不去?”


    他想把姚勝平留在正府那邊看守處理緊急事務——眼下百鐵到處施工,很多事需要臨時協調溝通、拍板決策,不能象去年所有常委都沉到下麵。


    詹印點點頭:“勝平在家裏吧,***那邊楊花留下搞省大數據中心相關工作,衛康跟在你後麵……能在百鐵商定的事最好不要跑到銅嶺。”


    “對,主場之利,”方晟道,“銅嶺董事長侯順鑫比陳則喜更難纏。”


    “據說侯順鑫跟戴計田……”詹印點到為止隨即刹住,又道,“這次沉到礦區跟礦工麵對麵接觸,老弟有沒有別的想法?”


    “我也在考慮盡可能隨機抽取礦工和礦井一線人員進行交流,這迴要多帶些特警。”


    詹印霍然一驚,道:“不錯,老弟警覺性很高,礦區實在非常危險!”


    結合當前工作兩位主政領導在車裏一直討論到百鐵,如上次那樣,市領導們和幾大集團高管都雲集於會議大廳等待傳達省裏最新精神。


    但這迴詹印沒有開大會,把常委們召集起來簡要說明並分組後,各自到分會場小範圍研究壓降產能方案。


    銅嶺組級別和檔次最高,參會領導有詹印、方晟、張衛康、戴計田,還有掛鉤副市長禹祥;銅嶺集團則所有高管悉數出席,個個臉色凝重,氣氛沉重得如同灌了鉛。


    與唐峰集團業務全麵收縮不同,銅嶺集團近兩年正野心勃勃擴充產能做大做強銅係列產業鏈,意欲成為中原地區第一大銅礦企業。


    全球銅礦資源儲量和產量集中在智利、秘魯及澳大利亞等國家,近幾年來潛在大型銅礦脈減少,去年全球銅探明資源儲量僅增加0.3億噸,前年也隻有0.5億噸,連續三年cagr為維持在1.75%的低位,遠遠低於本世紀初期十年內7.33%增速水平。基於全球儲量發現衰退趨勢,銅嶺集團卻在縣城附近大山深處又尋到一處銅礦脈,預計可將產能提高到百分之十六左右。


    用侯順鑫的話講,叫做“好歹搏一把”。


    報告送到省裏先是一拖再拖,最後問急了給予的答複是:保持現狀,暫不考慮擴大產能。


    之後便傳來京都要求全麵壓降產能的消息,去年在銅礦石方麵力度不算大,銅嶺集團還抱有僥幸心理,認為京都壓降的重點可能是鐵礦石、鎂礦石等品質明顯不如國外的資源,銅礦石完全可以自給自足,應該屬於保護類產業。


    但這迴真是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涼透了心。


    關於那條新勘探的銅礦脈,省裏也有了官方通知:堅決封存不予開采!


    在效益方麵,銅嶺集團因為產量和利潤率兩大原因沒法跟唐峰集團比;在家底子方麵,唐峰集團常年經營最繁華的市區,從市領導而下深耕細作建立起盤根錯節的關係網,攢的家底要殷實得多。


    但礦井、礦工、技術人員等與唐峰集團相比卻隻多不少,因此在分流和補償問題上,做不到陳則喜那般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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