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地,潤河化工廠訴訟地鐵建設指揮部一案,從是否有權拒絕地鐵從廠區地底下穿行,演變成追究濫殺無辜者責任的爭端。


    視頻傳到網絡後,短短三天有二十多個國家以各種方式向外交委對事態表示“高度關注”,甚至正在京都訪問的某國元首也承諾高層會談時會提及此事,當然閉門會議究竟有沒有提誰也不清楚。


    重重壓力傳遞到潤澤市.委,宣傳部成為輿論焦點——上百家媒體包括二十多家海外媒體都聚集在潤澤做即時報道。


    事件越鬧越大,從碾狗到強行破門,再追溯到幾年前潤河化工廠被強製關停,張君趁機在香港舉行記者招待會,哭成淚人似的,一一展示證據表明自己在潤澤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強製關停重汙染化工廠是各申根據京都指示采取的一刀切行動,為此古華專門打電話給鄭南通,要求潤澤正輔這個時候要有擔當,勇敢地把責任頂下來,不準把問題往上推,市裏推到省裏,省裏推給誰?


    此時正是考驗地方領導幹部應變能力和應急水平的時候,鄭南通能夠以不比方晟慢的速度升遷到市.長位置,敢於擔當和應變果斷正是他兩大優勢,當即親自主持新聞發布會,宣布暫停副市.長張誌茳的指揮部副總指揮職務,指揮部相關領導、工程隊隊長副隊長均被停職接受調查,工程車司機、工程師和技術人員等涉事者正集中學習,配合訴訟調查——實質就是軟禁的委婉說法。


    鄭南通還宣布暫停對潤河化工廠區域的勘查和施工準備工作,待訴訟案有了司法判決後再作決定。


    針對兩條大狼狗被碾事件,鄭南通宣布近期將向郊區兩處狗收容所捐款五百萬元,用於改善和加強收容所醫療環境、衛生標準和夥食水平。


    這三斧頭很好地平息了輿論怒火,也替洶湧翻騰的狗權主義者們出了小小的惡氣,接下來即將轉入漫長的司法程序,民眾特別是網民注意力又會關注新的熱點。


    輿情就是這樣,來得快,也去得快。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鄭南通發生了“失言事件”。


    其實前麵幾次常委會方晟就注意到鄭南通口無遮擋的問題,一是經常說些不能留諸記錄的大白話;二是不注意分寸感,時時流露出我說了算、常委會說了算的念頭。


    事實上有些東西能做不能說。


    鄭南通這樣的風格在基層很吃得開,接地氣、親民、務實;聽慣官話套話的上級領導也喜歡,覺得這位同誌直率坦誠,敢闖敢幹有創新精神。


    但在輿論風暴眼裏,官員一言一行均被媒體刻意放大甚至曲解的時候,這種風格非但行不通,還存在致命隱患。


    祭出三斧頭後,網絡攻擊和國外政要、團體、組織等壓力漸漸緩解,留守在潤澤的各路記者也陸續撤離,從省領導到市裏都暗暗鬆了口氣,就在這時鄭南通大意失荊州,捅出了新麻煩!


    那天傍晚鄭南通處理完手裏事務,準備到美華酒店參加一個公務接待。臨出門時秘書問要不要把車叫來——他知道鄭南通喜歡步行,能走路絕不坐車,鄭南通擺擺手說這點距離步行反而方便,晚高峰街上更堵。


    下了樓,鄭南通突然發現沒帶手機,便叫秘書到辦公室拿,並說不必著急追我,到美華會合吧。


    事後反思秘書不在身邊又是一大弊端,否則秘書既可以擋住記者追問不休,必要時又能把責任都扛下來。


    聽鄭南通這麽說,秘書點頭會意,他知道鄭南通性子急走路也是大步流星,就算追也追不上。


    鄭南通獨自出了市府大院沿著人行道一路向東,邊走邊考慮最近手裏的麻煩事:隨著地鐵沿線拆遷、圍檔進度加快,原本因兩條高架施工造成的市區交通壓力日益凸顯,交通局、市場監督局幹部員工24小時連軸轉苦不堪言;東城大道中段建設提上日程,但投資商們為了誰在南誰在北,誰在上首誰在下首吵個沒完,吵得鄭南通頭暈腦脹;灘塗開發步伐加快之後,不可避免帶來環境汙染、生態惡化甚至保護紅線等問題,省裏三天兩頭督辦,方晟卻警告不能給灘塗開發潑冷水,鄭南通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嶽家灘建設遭到段勤等本土派明裏暗裏抵製,目的就是防止成為第二個江業新城,讓潤澤幹部臉上無光,作為市.長,鄭南通心理也頗為矛盾,因為明眼人都看得出羅團落戶企業呈飽和之勢,嶽家灘的崛起有助於建立新的增長點,緩解前幾年投資過於集中的痼疾,同時拉動潤莊縣科技產業騰飛,的確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但是,又是該死的但是,鄭南通不能不顧忌本土幹部的感受——自己也是潤澤本土人,理解段勤等市領導的想法,倘若嶽家灘成為方晟在潤澤的政績工程,大家臉麵往哪兒擱?以後拚死拚活幹得再好,京都領導都隻記得潤澤有個嶽家灘,嶽家灘在方晟手裏建成的!


    與段勤等傳統本土派幹部不同,鄭南通的性格特立獨行,滿腦子拚經濟,是那種不管白貓黑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的風格,正因為此,麵對本土派的鉗製他才覺得勉強。


    我可以同意加大嶽家灘的投入,前提是你方晟也得投桃報李,支持三圓環式旅遊城市建設,特別是利用潤澤合作商會即將搬遷的機會從瓏黃街做起,清空那裏的住戶和單位駐地,然後逐步向外擴散……


    正想得入神,沒留意被兩名記者模樣的女孩子攔住,個個笑得比狐狸還誘人,其中有位似乎自報家門做自己是哪家報社的記者,鄭南通心不在焉沒入深處想,事後反思這是繼續單獨步行後犯的第二個錯誤:


    沒有仔細盤問這兩位記者的來曆!


    這兩個大學生模樣的美少女,乍看與潤澤大學周圍成群結隊的女學生沒什麽區別,分別屬於臭名昭著的《華盛頓時報》和《馬來西亞前鋒報》。


    為何要強調臭名昭著呢?《華盛頓時報》曆來被外界視為共和黨護衛艦,以及中央情報局和五角大樓的正治風向球,也是反華、鼓吹中國威脅論的大本營;《馬來西亞前鋒報》則是傳統反華的極端報紙,喜歡發表各種陰謀論和種族主義報道。


    兩家報紙還有個共同特征,就是限於經費問題在海外沒有長駐記者,而采取特約撰稿人模式,因此鄭南通神思恍惚間看到兩個美少女便犯了先入為主的錯誤,根本沒想到是外媒記者!


    唉,年輕記者畢竟年輕啊,提的問題根本沒有深度,說來說去還是糾纏於兩條狗命,居然問他會不會親自或派代表參加它們的下葬儀式——


    這又是張君為博取外界同情心、引發新一輪熱點的鬼點子!


    鄭南通還是頭一迴聽說居然有下葬儀式,騰地火了,說你們是不是還要買塊墓地,立個墓碑,每年這個時間來給它們叩頭?


    兩個記者愣愣說是啊,網上發起募捐活動已經買好了墓地,就是沒決定碑上寫什麽內容,鄭市.長願意參加征集活動嗎?


    真是沒法溝通了!


    要是秘書在旁邊,一個眼神就會上前把她倆攔住;秘書不在,鄭南通卻拉不下臉拒絕采訪,隻得強自抑製火氣說對於網絡發起的活動,隻要不違反法律法規正輔都是支持,但我個人而言不會參與。


    為什麽不參與呢?


    為什麽一定要參與呢?


    您是一市之長,參與才能表示對生命的尊重和下屬魯莽行為的愧疚啊。


    當事人已當眾道歉,我覺得可以了,沒必要不依不饒。鄭南通被糾纏得頭大,不由得加快步伐。


    兩名記者連溜帶跑跟在後麵喋喋不休,問題連珠炮似的提出來:


    您不覺得兩隻狼狗是忠於職守而死,死得悲壯嗎?


    人類為了滿足貪欲私利產生衝突,為什麽要狗來承擔惡果呢?


    市.長出席下葬儀式正好可以號召市民敬畏生命,愛護動物特別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您為什麽不肯呢?


    鄭南通真是被激怒了,大聲說作為市.長我要對潤澤幾百萬人民負責,而不是那些狗,兩條狗命都不會讓我眨半下眼!


    兩名女記者就喜歡聽到這種話,當即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內心並不在乎狗的生命,對不對?


    我不喜歡討論與狗有關的任何話題!


    鄭南通立即察覺剛才的話有些不妥,補充說對我來說民生民計、老百姓衣食住行才是重中之重!


    然而已經晚了!


    這場突如其來的街頭采訪實際上是做的一個直播,五分鍾後鄭南通吼的這句話已被斬頭去尾,網絡上到處傳播著兩句名言:


    我不喜歡討論與狗有關的任何話題!


    兩條狗命都不會讓我眨半下眼!


    一時間已轉移大半的輿論焦點潮水般重迴潤澤,“鄭南通”三個字霎時傳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所有人都知道有位討厭狗的市.長叫鄭南通!


    當晚方晟接到省.委最新指示,為避免輿情進一步發酵,讓鄭南通同誌暫時休假半個月,這期間由方晟同誌接手處理潤河化工廠糾紛。


    就這樣,方晟又一次接過指揮棒,站到處理群體事件的第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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