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深陷抉擇的寇凖(下)


    作為攪動天下風雲的頭號反王,可以不誇張的說,駱永勝一個人的性命牽扯了全天下太多的人。


    駱永勝如果死了,這一檔子亂攤子朝廷是有能力擺平的,所以駱永勝活與死毫不誇張的說便是牽動整個天下的局勢。


    活著對誰更有利?


    這是個一目了然的問題,對大楚政權,對大宋政權中的某一群人或者說某一個黨派是有利的。


    毫無疑問,這個黨派指的就是以寇凖為首的寇黨。


    寇黨不想駱永勝死絕不隻是寇仲私下裏放了駱永勝這一件事,從前文中丁謂第一次勸說寇凖時這個問題就已經暴露了。


    寇黨的官員都希望駱永勝能多活些年,但是前提是暴亂的區域不能太大,最好被控製在江南路苟延殘喘著。


    如此一來,朝廷相安無事,寇凖也能繼續獨攬大權,他們這些寇黨的官員也就可以繼續享受權力的紅利。


    寇凖派丁謂出使西南夷,後者怕死不願意去,心裏麵何嚐不是還存了一份養寇自重的心。


    要知道這個時候的寇凖都已經大權盡在掌握的太師了,隻要天下一日不平,那麽寇黨一派的官員就可以迅速的出任到朝廷各個顯要崗位上,如此一來哪怕有朝一日天下平定,朝野上下也被寇黨一黨獨大。


    那個時候未必不能給寇凖也來一次黃袍加身。


    這種含沙射影的話題在前文中丁謂可是跟寇凖倆人探討過的!


    故而綜上所述,看似寇仲是因為看了駱永勝留下的著作而突然變得心向駱楚,實際上這並非是一個獨立的個例問題,而是寇黨上下都不可避免需要直麵的一個嚴峻的抉擇問題。


    那就是寇凖到底是打算做漢平西將軍曹操還是做魏武大帝曹操。


    寇仲把駱永勝放了,迴來後把這個問題直接甩給了寇凖,並且反將了自己義父一軍。


    如果兒子不把駱永勝放掉,則你我父子連著寇隨都得死,這是必然的事實。


    您說怎麽選?


    如果寇凖確實是狠了心就想做忠臣,那當初派人領兵去山東為什麽要點寇仲的將,樞密院和三衙那麽多將軍誰不能去?


    而這其中各方出於政治角度的考慮謀劃便是趙恆也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在得知這個結果後,隻是剝奪了寇仲的官爵,甚至沒有做任何嚴厲的額外處罰,而是讓張耆把他的話帶給寇凖。


    張耆和寇凖包括趙恆,他們三人私交可就有二十多年,寇凖還有從龍之功,當年就是這位寇老西保著趙恆做的太子。


    “這個節骨眼上,寇太師,您得給官家一個態度了。”


    這句話說給寇凖聽,也是說給滿朝文武大員們聽,說給寇黨也好、王黨呂黨也罷,大家現在統一下思想,別搞那些私下裏蠅營狗苟的個人利益考量了。


    到底是一力剿匪,盡早的平定天下,還是說放任匪患越來越大,最後江山易鼎,大家夥一起換新老板。


    張耆走了,留下這句話後拍拍屁股灑然的離開了,留下寇凖一個人拿著聖旨重新走迴屋,將其鄭重的保存起來。


    “父相,聖旨說什麽了?”


    寇仲的話寇凖沒有迴應,而是猛然拔出了牆上掛著的一把寶劍,對準大驚失色的寇仲。


    “太師、太師使不得啊。”


    一群家丁在管家的帶領下死死抱住寇凖,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苦苦哀求:“少將軍才剛剛戰場受創,您這是做什麽啊。”


    這個時候寇仲反而平靜下來,靜靜躺在床上看著寇凖。


    “父相是想拿兒子的頭向天子表決心嗎?”


    這話宛如一支利箭般插進寇凖的胸口,讓其痛苦的閉上眼睛,渾身上下劇烈顫抖。


    “父相不要難做,殺了兒吧。”


    看著一臉坦然的寇仲,寇凖喝退府中下人,拎著寶劍走到床邊,卻是遲遲舉不起來。


    “仲兒,是為父害了你啊。”


    “沒有爹的撫養教育之恩,兒很小的時候就凍餓而亡了。”


    寇仲衝著寇凖一笑:“後來爹做了開封府尹,便時常教誨兒不可以驕橫霸道,要讀書習武做一個對天下有用的人。


    後來爹的官越來越大,兒子也跟著沾光,都進了樞密院,做了右千牛衛的將軍,那時候兒子真的很開心,開心的覺得即將可以實現小時候的夢想了,爹,您還記得兒小時候您問我有什麽夢想的時候,兒是如何迴答的嗎?”


    “夢想?”


    寇凖愣住,而後心痛的長歎一聲。


    一個男兒、一介武夫能有什麽夢想。


    他們的夢想永遠都是那兩件事。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


    “但是,兒的夢想實現不了了,此畢生之憾事啊。”


    寇仲流下了一行清淚,呢喃道:“即使爹今日不殺我,但有澶州之盟在,兒這個夢想就永遠都實現不了。麵北而拜、尊契丹太後為叔母,漢家兒郎忘卻祖宗之姓,反親近胡虜禽獸以為美私,爹,兒每每思及這句檄文,心痛如絞啊!”


    當寇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寇凖便踉蹌著倒退兩步,勉強扶著桌子才站住。


    大義重要嗎?


    現在聽聽寇仲的話,就可以看出大義到底有多麽的重要了。


    寇凖知道,自己這個義子的心已經不在趙宋朝廷身上,甚至,天下許許多多如寇仲這樣的熱血青年,他們的心也已經與朝廷判離了。


    看看手裏的寶劍,再看看躺在床上無聲流淚的寇仲,寇凖隻覺眼前一片發黑。


    殺了寇仲,他寇凖就是大宋的忠臣良相,即使將來趙宋亡了國,史書上也不會把他黑的太狠,怎麽也會誇一句殉國忠貞。


    不殺寇仲,在趙宋這,他就是二臣,是食著君祿卻不思君恩的無君無父之臣,名節折損。


    這是自己的義子幹兒啊。


    明明是自己猶猶豫豫,沒有下定決心殺那駱永勝,現在卻為了名節要親手殺掉自己的孩子,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寇仲的身上,這又豈是一個大丈夫、一個父親的作為。


    越想,寇凖便覺得心裏越痛。


    猛然又是一口鮮血噴出,仰麵栽倒。


    意識模糊中,看到寇仲從床上翻滾下來,向著自己的位置爬動。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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