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半神來說,想侵入一個人的夢境並不是什麽過於困難之事。但對於顧行微而言,這還是第一次。


    指尖點上喬嗔的眉心,他闔著眼瞼,意識也同她不安的夢境一起陷入沉淪。


    等徹底進入她的夢境,入眼所及的,卻是一間不大不小的院子。


    江南的風總是攜著細微花香,兩岸栽種著垂柳,柳絮與楊花一同繚亂。而青裙的喬嗔正笑眯眯的站在門前同另一個少女說著什麽。


    [今天是你跟小四大喜的日子,我就不進去討嫌啦,喝完喜酒之後我就得去浪跡江湖了。]


    穿著嫁衣的少女有些害羞的捂著臉,同喬嗔竊竊私語的模樣依稀可辨溫婉。


    [說好的一起行走江湖……]


    [害,沒事,看見你倆在一起我就放心了,真好!]


    [可是,我……]


    [知道知道,你妹妹嘛我去替你找,然後帶她迴來見你。]


    夢裏,喬嗔拍了拍曲溪的肩,臉上明明掛著笑,眼眶卻是一片通紅:[別擔心,你們倆好好的,沒做完的遺憾的所有事,我全部會替你做完。]


    喜樂聲不似大喜,反而哀意至極,簌簌被吹散的楊花滿天盡飛散,將人間覆蓋上一層雪白。


    喬嗔朝著院門口的曲溪以及同樣著喜袍的小四揮了揮手,大步朝外走去。


    不管是生,還是死,你們終歸在一起了。


    轉場,眼前畫麵變得蒼涼。喬嗔迴頭望去,之前的小院已經變成了那座海域裏沉溺的宮殿。


    至親、朋友、一個個遠去,天地間驟然仿佛隻剩她一人。


    無盡的孤寂裏,從混沌的光亮處卻緩步走來一人。


    銀發道長依舊眉目清冽,一絲不苟的道袍墜著銀纓,步伐沉穩。


    “師…師兄!”


    喬嗔無神的眸子裏再度聚集著光,她揚起笑朝著顧行微的方向奔去,眼眶裏卻是大顆的眼淚滑落。


    被緊緊的抱著,庇護著,將臉深埋於眼前之人的懷抱。


    她想,她曾經見過許多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唯獨師兄永遠站在她身後明亮處,等著她迴首。


    一夢華胥,夢破方醒。


    喬嗔嗓間幹啞得厲害,不適光線的睜開眼卻看見一抹雪白的衣袖。


    麵前之人體貼的替她擋住光亮方便她適應光線,緊接著便遞了一杯溫水過來。喬嗔迷迷糊糊的乖巧仰著頭喝下,等伸手揉了揉發疼的眼眶,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蓬萊山院的醫館裏。


    已經……出來了麽?


    其他人呢,青娘子,謝長寄,蕭越……


    仿佛看出她的心思,顧行微不急不緩的開口:“你的同伴現下正在隔壁療傷,其餘人在試煉之地徹底崩塌後也被強製送迴了山穀內的法陣裏,不日便可啟程迴派。”


    那,被永遠留在裏麵的人呢?


    喬嗔歪著頭,捧著杯子的模樣格外迷茫。她腦子疼得厲害,之前發生的一切都好似黃粱一夢一般那麽不真實。


    曲溪、小四、洛羽、父王……


    好奇怪,明明從一開始就清楚自己什麽也得不到,但是失去的時候卻還是會感到難過。


    那麽師兄呢,他總有一天,也會像那些人一般,將自己遠遠的拋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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