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屋內,清冷的月光自封窗的木條縫隙透過來投影到卿寧寧的身上,她直挺挺地坐著床邊上,目光也直直地沒有焦距。


    她懷裏像抱孩子一樣抱著一件衣服,那衣服是她娘卿之儀的。她雖目光呆滯,卻是時不時地幹笑兩聲。寂靜的夜裏,這樣的笑聲很是嚇人。落到四周看不見的眼線眼裏,讓人對她可能已瘋的相信度更加深了幾分。


    但眾人看不見的她的心裏,卻是浪翻滔天。


    她白天還是人人仰望人人跪拜的一國之後,晚上卻變成了先死娘再離夫婿的可憐人。她的命為什麽這麽苦reads();!娘說過今天的事會讓娘變家主自己的皇後位置更穩的,可是娘為什麽什麽也沒做到自己倒先去了?


    錦豐漾,當年他來求娶時,問過她的意見了麽?他和老祖宗拍板決定了她的進宮,可她成了他的妻,他卻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一眼。現在更好,直接找到機會把她留在卿家了。他玩弄了她,他有什麽資格這麽對她!


    她恨不得衝到地府質問娘親,沒有保護她的能力為什麽還那麽大言不慚地說一定能助她一臂之力!如果不是娘說的太過圓滿,她又如何會淪落到現在的地步!


    她想想狠狠地扇錦豐漾兩巴掌,想罵他老娘本來最初就沒有看上你!


    但她現在卻什麽也不能做,還得抱著她娘的衣服假裝瘋癲。


    因為她得活。隻有活下去,翻身才有可能!


    娘再有錯,明天也會舉辦簡單的葬禮。而到時,身為娘的唯一女兒,她必須被允許出席葬禮。而到時,就是她的機會。


    她不信外婆會這麽冷血地對她,畢竟當年的事情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要抓住明天露臉的機會贏取外婆的同情心,隻要得到外婆的庇佑,她自會一步一步翻身。


    此時的卿寧寧滿腦子都是要翻身要翻身,早就沒有了痛失娘親的悲傷。相反,她還會怪她娘沒有說到做到保護好她。


    她旁邊的桌上早就放好了肉包子,肉包子的香味分分鍾摧毀著她的偽裝。但她把手指攥了又攥,打定了主意就是餓死也不去吃。


    那是外麵的人送進來的,說是卿阿宛的意思,她立刻重燃了對外婆的信心。外婆都還顧念著她會不會餓,又怎麽會真的把她永遠關在這裏。她不吃才能證明她的確瘋了,這樣明天她才更有機會重迴外婆的身邊!


    就在此時,頭頂的天窗傳來了聲音,她立刻收斂心神,全神貫注地保持著時不時傻笑兩聲的瘋癲狀態。


    雪兒落地就先奔著桌上的肉包子去了,“我說我忘了點什麽,原來是忘了吃。哇,還是熱的。我先來一個的!”


    她抓著就要吃,被夏雪竹及時拉住,“不怕有毒?你看她一個都沒動。”


    雪兒頓了一下,隻得又把包子放了迴去,但她肚子的迴響卻清晰地表達了她多麽不甘願的意思。


    卿寧寧這時就算目光呆滯不知道看向這邊,但通過聲音也已經辨別出來是誰來了。她又恨又緊張,恨的是她淪落的這般慘,夏雪竹一定是來嘲笑她的;緊張的是,她根本不是夏雪竹的對手,她怕夏雪竹對她下死手。但是表麵上,她什麽也不能表露出來,依然慣性地時不時傻笑兩聲。


    夏雪竹和雪兒對看一眼,再笑一下,同時壞水湧出。


    夏雪竹拿起一個包子扔給雪兒,她指指卿寧寧,“瘋了好啊,有沒有毒的都吃不出來哦。”


    雪兒大力點頭,麵對同樣壞水的自己,她絕對是秒懂。如果有毒,下毒的不是自己,死了也跟自己沒關。如果沒毒,嘿嘿,她就吃個飽!


    “寶寶乖,姐姐喂你吃包包哦。”


    表情夠友好,話語夠溫柔,但動作絕對是霹靂般的利索。


    一手掐下巴,一手塞包子,卿寧寧根本來不及反抗就被塞進去了一個包子reads();。


    她也一直餓著的啊,吞咽幾乎是本能。她差點沒噎死,想發作,可一對上兩雙就等著她暴露不是真瘋馬腳的眼睛,她緊掐著掌心,忍下了。


    卿寧寧繼續保持著時不時傻笑兩聲的狀態,但這次嘴裏有了包子,偶爾還會噴出包子餡。


    夏雪竹和雪兒做嫌惡的表情一退好遠。


    過了一會兒,看卿寧寧沒有中毒的反應,雪兒樂了,“包子我來了!”


    一口一個,吃的滿嘴流油,肚子倒是越來越飽了,表情卻是越來越差了。她扯一下夏雪竹,兩個人走到距離卿寧寧最遠的牆角咬耳朵。


    “這包子做的可是夠用心的,但給這個才失了勢的卿寧寧?下人們整不來,主子們就隻能是外婆了。”


    夏雪竹一愣,“你說這包子最有可能是外婆派人送來的?”


    雪兒遞過去剩下的半個包子,“你嚐嚐就知道了。”


    夏雪竹狐疑地接過來,毫不嫌棄地一口扔嘴裏,吃下去的時候臉色就變了,這樣皮薄餡大唇齒留香的包子絕對不是哪個下人隨便拿過來讓卿寧寧充饑用的。這根本是不方便送飯,才特意花功夫做的精品包子送進來的。


    卿之儀死了,剩下的便都是想搶家主位子的卿寧寧的對手,她們絕不會現在還想到給卿寧寧送包子。那麽主人中能如此優待卿寧寧的還真就隻有外婆卿阿宛了。


    夏雪竹臉色沉了下來,“我那麽問她不能說話的事情怎麽解決她都不吱聲,卻先點明了卿寧寧裝瘋的事情,又指示我們把卿寧寧真的逼瘋,這用意,怎麽看怎麽都像是讓卿寧寧真瘋了才能保住一命的意思啊。”


    雪兒眼中盡是涼意,“人老了,兩個親閨女都不在了,就剩下一個親外孫女了,這有心留個後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還有卿家,看來外婆並不想因為這些事就害卿家滅亡呢。畢竟如果日後我們迴堯天,她老人家又想留在北元的話,身邊有個親人照顧總比別人要好一些。”


    這也算人之常情,如果是別人的話,她們倒也能原諒。可是這人是卿寧寧啊!挑起兩國是非,引得兩國開戰將士死傷,又間接導致了自己現在一分為二的情況,現在讓她們不計較給條活路了?這事兒理解容易,做到難啊。


    不免對這個新認親的外婆有了些許埋怨,“也對,人家是親外孫女嘛,咱隻是外孫媳婦。”


    “所以,要忍嗎?隻怕現在不忍,未來的某一天也會在君無安的麵前開口讓我們網開一麵。”


    “以君無安的立場的話,他會應了的吧?畢竟這也是他的親表妹。”


    “喂,你的口氣很酸哦。”


    “怎麽,你心裏不酸?”


    兩人互相挑個眉,那就先酸夠本的!


    同時轉身,同時露出嗜血的笑,同時把拳頭握得哢哢響。


    卿寧寧眼角餘光瞥見,打個寒戰,一時竟忘了保持目光呆滯的瘋樣。


    “咦,表妹,你好了?”雪兒做驚喜狀reads();。


    卿寧寧反應過來欲馬上迴歸狀態,但一時沒控製好力度,有焦距的眼神變沒焦距沒變好,一下子變成了對眼。


    夏雪竹和雪兒噴笑出聲,夏雪竹還誇張地捂著肚子笑著蹲了下去。


    對於卿寧寧來說,這比打她的臉還讓她難受,於是她的臉色一通變啊,憋氣憋到內傷,又不便發作的情況下,她時不時的傻笑竟變成了打嗝。


    這剛剛才被硬塞過包子,一打嗝,味全跑出來了。


    夏雪竹和雪兒笑得更大聲了,“喂,表妹,裝瘋也是個技術活呢。再看看你,明顯技術不過關啊!哈哈,原來瘋掉的人一樣打嗝喲,可笑死我了!”


    兩個人的笑聲就像不斷往火裏添加的柴,卿寧寧的心中火越燒越旺,終於燒斷了她名為理智的神經。


    她甩下她娘的衣服,一把抄起床頭櫃上的剪刀就向夏雪竹和雪兒衝來,一股子“老娘跟你們拚了”的決絕意味。


    夏雪竹眼底冷光一閃,對著雪兒一使眼色,兩人在剪刀近到身前的時候才雙雙躲開,同時她們向卿寧寧分別甩出了兩個暗器。


    電光火石之間,卿寧寧根本看不清那是什麽暗器,隻覺得是灰色的,還發著幽黑的光芒。她反射性地一手護頭,一手拿剪刀劈了下去。


    哧的一聲,她劈中目標了。心中一喜的同時,卻感覺到了濺到手背上的溫熱液體。這是,血?疑惑睜眼,正好看到被她劈下的東西落進了她的懷裏。


    卿寧寧瞪著懷裏的灰色半秒,嘴巴長到極限就要大叫。可才張嘴,嘴裏也被堵上了另一隻灰色。


    那是老鼠!死老鼠!身體塞進了她的嘴裏,可是露在嘴外的小黑眼睛卻正好對著她的眼睛。


    “唔唔唔--”老鼠啊--


    她嗚咽著尖叫著,再也顧不得拿剪刀跟人拚命了,她先一把甩開了剪刀,又一手去甩懷裏的,一手去抓出嘴裏的。


    作為一個沒有武功的人來說,她的動作算是膽大心細反應快了,可惜,還是不夠快。


    在她剛擺脫身上的兩隻時,在她的頭頂,撲簌簌地開始下,老鼠雨。


    一水的灰色身體,一水的小黑豆眼睛,死的會蹭她一身血,活的還會吱吱亂叫著四爪撲騰著欲抓住她的衣服活命。


    卿寧寧已經完全不敢睜開眼睛了,胡亂揮著的雙手都是握著,生怕張開會誤抓住某隻。嘴巴也閉起來了,因為她怕張開的話再被塞進一隻來。


    她由瘋狂的亂蹦亂跳到有氣無力的隻靠本能反應,再到最後的絕望的滑落倒地。


    她重重的喘著,全身都哆嗦如風雨中的樹葉。周圍吱吱的叫聲越來越響了,她好怕自己會被這些老鼠活活咬死。


    “我沒瘋!我是裝瘋的!”她崩潰地高喊出聲,決定投降了。


    可她一睜眼,在看到頭發上垂下的兩條小紅蛇時,她眼白一翻,暈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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