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笑,李經方開口道:“莫無心,你確實準備充分。料理之道,口味本就因人而異。張三覺得這道菜好吃,李四也許認為另一道菜好吃,即便是最頂級的廚師,也不可能滿足所有人的口味。而你......卻查到我對日料情有獨鍾,所以準備了這道菜,對嗎?實話實說,單就這道菜而言,你確實打動了我......”


    劉阿玲聽到此言,沮喪的低下頭。


    阿貝仙女則是蹙起了眉。


    從裁判的口味入手,的確可以取得勝利,但這與廚藝,本末倒置了!


    那邊,李提督臉做惋惜裝,歎道:


    “可惜的是......你這道菜,缺少了最重要的一味要素——情感。所以我宣布......”


    他搖了搖頭,就要做出最終評判。


    “大人!這道料理的真實味道,遠不止它表麵所呈現的那樣。還請大人,細品......”


    “細品?”隨著莫無心的話語,李提督再次將目光投向盤中的壽司,“咦?怎麽會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低下頭來,凝神一看——


    猛然站了起來,“壽司居然是飄在水麵上的,那液體究竟是什麽?你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這不重要。”莫無心笑道:“重要的是,櫻花的花語......”


    “櫻花的花語......”李經方將那蕩在竹筒底部的奇怪液體取出來一點,迴道:“是......愛情吧。”


    說著,他用杯子小心翼翼地將液體盛出,一飲而盡。


    一瞬之間,星移鬥轉。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飄了起來,飄向天空,飄向海邊,飄向......東方!


    在那裏,有一段他最為珍視,卻也絕不會輕易去觸碰的記憶,一段帶著苦澀、惋惜,但更多的是甜美與刻骨銘心的,關於愛情的記憶!


    京都,かもがわ。


    河岸,櫻花成錦。


    一葉扁舟。


    一碟壽司。


    一壺酒。


    ......


    夕陽將落,船停岸邊,男女在一片朦朧中相擁。


    懷抱中的女孩,穿著粉色的和服,溫暖而清新。


    她一不小心,腳下踩斷一根枯枝,發出“哢”的一聲清響......


    男子低頭,女孩抬起頭來,看不清麵容,卻分明能看清那甜美而和煦的笑容,“李君,你們國家的文化,太博大精深了,我不懂。”


    男子的聲音,出奇地好聽,充滿磁性,“哦?哪裏不懂?”


    “你看這句:初聞不知意,再聞曲中人。好深奧......可是人家每次一讀,都會忍不住掉下淚來......”


    漫天的花瓣飛旋,仿佛將所有的美好與祝福都凝結在花語中。


    ......


    在外人看來,李經方的臉上,早已經是淚流滿麵。


    從幸福感著手的話,莫無心是絕不可能戰勝阿貝的。當然,也很難戰勝深得其真傳的劉阿玲。


    但若跳出所謂廚藝幸福感本身,有許多情感,都要比幸福來得更刻骨銘心。


    比如說......


    錯過。


    正如李經方迴憶中言: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


    一旦錯過,就真的錯過了。


    而錯過的滋味,甜苦交加,卻又無限美好!


    因為不曾得到,所以彌足珍貴。


    良久,李經方才迴過神來。


    腦中的畫麵,不複存在。


    他想開口,他的表情充滿著掙紮。


    他站起身來,想宣告勝方是菊下樓,但他說不出口。


    莫無心的料理,讓他想起了那段最珍貴的迴憶,如果這都不能勝的話......豈不是否定了她,否定了那段最美好的迴憶?


    他的心,不允許他這麽做!


    若不能擁有,那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記......


    在旁人看來,李提督的氣息,仿佛已經消失在這個世間。


    “呃......”驀然之間,李提督捂住心口,嘴角溢出了一絲鮮血.....


    “可惡.......我宣布!莫無心,勝!”說完這句話後,李經方終於舒了一口氣,癱軟在椅子上。


    “噗——”五位裁判正在喝事後茶,聽到李經方的話,瞬間相互噴了一臉。


    你有沒有搞錯?


    布局了半天,又綁架我們的家小,又是重金收買,將比賽安排得萬無一失,我們冒著被凱由報複的風險做出這個艱難的決定,你倒好,親自否決!


    莫無心,難道得了凱由的真傳,做了一道控製人心的料理?


    那傳說中,黑暗料理界入雲龍凱由獨創,蘊含蠱惑與控製人心之效的秘傳料理?


    李經方身後忠心耿耿的侍衛們,已經亮出刀來。


    “莫無心,這究竟怎麽迴事,你在那料理中加了什麽?!”


    “清酒。隻是清酒而已。”


    “不可能,大人他明明......”


    “棋桓,住口吧。”李經方揮手,示意心腹退下。片刻,凝視著莫無心,“這道料理,你勝得漂亮,我心服口服!不過,我可以判你勝利,但那又如何?前麵五位評委,早就做出了裁決。五比一的票數......最終的勝負,依然無法更改。”


    “非也!”芝琳冷笑一聲,注目先前的五位評委,嘴角一撇,不屑道:“連我家主人真正的料理是什麽都不知道,而將周邊的配菜作為主菜品嚐並作出魯莽判決的家夥,根本就沒有資格成為此次比賽的裁判!”


    “混賬,你這女人說什麽!”


    “我說......你們吃的是配菜,所以你們不配!”


    “你——”評委中叫張龍的老者瞬間炸毛,吹胡子瞪眼道:“好膽!小小幫廚,竟敢質疑我?”


    “都給本督安靜!”李經方怒吼一聲,將那張姓老者嚇了一跳,嘴唇輕顫道:“大人,我......”


    李經方冷哼一聲,從那櫻花壽司的餘韻中緩過勁來,瞬間感覺自己與周圍格格不入,天地之間,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片刻後,他十分任性地擺了擺手,說道:“本場比賽不算,加賽一輪!題目......就麻婆豆腐吧!”


    “提督大人,請等一下。”說話之人,是阿貝師傅。


    “阿貝師傅,你這是?”


    “我想親自品嚐一下,莫無心的料理。”


    “這......”李經方考慮片刻,點頭道:“可以。”


    阿貝夾了一塊壽司,放入嘴中咀嚼。


    美人輕嚐的景象,讓氣氛緊張的菊下樓,變得溫和起來。


    而後,阿貝也如李經方一樣,喝下了竹筒中的清酒。


    酒入喉,清洌的感覺讓她全身一顫。


    極致的清甜中,包含了一絲苦澀。


    這種苦澀的味道,莫非是眼淚......


    難道說,紹安他......


    她的意識,也陷入了某些深刻的迴憶中。


    那些她有意無意而遺忘了的事情......


    “媽媽,你怎麽了,你怎麽不說話?”


    “媽媽,你快醒一醒......”


    貝仙女驀然驚醒,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莫無心,看得他沒來由的心中一謊,頗有些莫名其妙之感。


    “原來如此......”阿貝蒼白的玉容上透著一抹紅暈,也不知是因為酒的後勁,還是其他的原因......


    她低了低頭,轉過身去,向李經方說道:“提督大人,加賽之事,不必再提了。菊下樓,認輸。”


    “你......”李經方肅聲道:“你可要考慮清楚。”


    “我非常清楚自己在幹什麽。而我也始終認為,紹......莫無心,本就是我菊下樓的人。”


    “阿貝師傅,我希望你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麽!”


    “李提督!”阿貝激動的說了一聲,緊接著氣血上湧,劇烈咳嗽起來,邊說道:“兩年前,紹安雖然暫離菊下樓,外界都說他是叛逃了。但,各位幾時聽說過,我阿貝將他逐出菊下樓了?”


    “這......”眾人迴憶起這兩年的傳言,驀然發現還真是這樣。


    紹安被逐出菊下樓的傳言,似乎還真是傳言啊。貝仙女,從未公開說過此事!


    李經方一震,深深地看了阿貝一眼。


    良久,他忽然一笑,似乎猜到了什麽,聲音平和,“好吧,我明白了。”


    他將目光轉向莫無心,“勝負之事,另說。但從現在開始,菊下樓就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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