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入夜時分,在魑影殿分舵被毀之後不久,位於季府分院的季雲逸便收到消息,當場便快要氣瘋了。費了好大勁兒才走到這一步,結果竟被半路殺出來的霍銘誠給攪局。


    季雲逸焚燒掉收到的信箋,內心開始感到焦躁不安,於房內來迴踱步。現如今上官賦已是殞命,魑影殿在凜濱城一帶所設分舵竟一夜之間蕩然無存,此刻他已經失去能夠憑借的力量,那麽想坐上這城主之位便是難上加難。況且,季雲殤的死還在調查之中,倘若再拖延下去,真相早晚會水落石出。


    現在擺在眼前的隻有兩種選擇,要麽現在派人除掉季明哲,要麽趁早逃離這多事之地。


    然而就在他的這些想法剛出之時,院落中傳來一陣騷動,是一隊衛士湧入院中。


    “你們幹什麽,司寇大人正在休息,你們不得擅闖!”


    屋外傳來守衛的聲音。


    “我等奉命捉拿要犯季雲逸,阻攔者一並拿下。”為首一名衛士手持令牌道。


    這些守衛還想反抗,卻被幾個衛士用刀架在了脖子上,守衛這才變得老實。


    為首那名士兵手一揮,身後一隊人迅速步入屋內。然而推門一看,季雲逸卻是不見蹤影,隻見屋內裏處一扇窗戶處在打開狀態,季雲逸逃了。


    凜濱城西街,季雲逸行色匆匆,目光不時瞥向後方以確保沒人追上來。走著走著,前方突然出現一個身影,見此,季雲逸站定,而那身影也緩緩轉過身來,是霍銘誠!


    “真巧啊,司寇大人,竟然能在這兒碰到你。”說著,霍銘誠頷首一笑。


    見來者,季雲逸一陣驚愕,沒想到霍銘誠早已在此處守候,欲往另一條路逃離,剛轉身,後方卻是出現了方炘炎。前後皆有人攔路,想著興許能從小巷繞走,然而此時卻從兩邊小巷中湧出一群士兵。


    前後左右皆無退路,這迴季雲逸算是徹底認栽了。


    為何這些衛士會突然接到捉拿季雲逸之命?而霍銘誠等人又為何會在季雲逸逃跑的路上守著呢?


    幾個時辰前,天色還未亮,霍銘誠一行人趕迴城中後,方炘炎便前來接應。由於在迴來的路上韓柘突然昏迷,又加上韓柘此刻身份特殊,便沒有讓他們住客棧,而是帶到了德義館。


    別看程館主是個教書先生,其實他的醫術也非常高明,又加上他本人名聲在外,鮮有人打擾館中清靜,德義館自是不二之選。


    程館主也是個明事理之人,雖然韓柘是刺殺大臣的重犯,但見韓柘隨霍銘誠等來此必有原因,當下也不過問其中細節並為韓柘看病,畢竟醫者仁心嘛。


    程館主為韓柘把了把脈,隻見他麵露難色,捋了捋胡須,緩緩道:“他所中之毒甚是奇怪,且非中原所有,應該是出自西域。”


    “程館主,韓大哥他現在怎麽樣了?”


    這時候,辛子璿在映彩的攙扶下緩緩走進,聞見程館主話語中帶著幾分犯難的樣子,當即詢問。


    “姑娘莫要擔心,他身上的毒老夫自有辦法解決。”


    程館主安慰著,然後叫霍銘誠幫忙把桌上的一包針遞給他,並吩咐將韓柘扶至坐立姿態。隻見程館主取出幾枚約三寸長的細針,緩緩紮進手臂、肩胛以及頭部各處穴位,接著程館主再向韓柘體內導入元力。


    不一會兒,韓柘的右手臂開始變色,由剛開始的正常膚色變成暗黃,最後變得黑青,這是毒素被逼至表層的跡象。吩咐方炘炎取來一個碗狀的大口瓷器和一把匕首,程館主拿起匕首,在韓柘右手指尖分別劃開一道口子,讓毒血流出。


    毒血緩緩導出,一瞬間竟有一股刺鼻氣味傳開,眾人所見,毒血在流入器皿中後,逐漸變得濃稠,讓人看了有種想要嘔吐的不適感覺。辛子璿與雷映彩二人離得比較遠,隻是聞到刺鼻的氣味,所以反應還好。程館主自是不用說了,霍銘誠似乎也早已對這種情形習以為常,表情非常淡定,可方炘炎就不行了,早飯還沒吃,胃裏就開始倒騰了。


    一會兒過後,毒血被盡數排出,韓柘的手臂膚色也逐漸恢複正常。取下細針,扶著韓柘慢慢躺下,程館主叮囑一番過後,便緩步離開房間。


    在路過辛子璿身旁時,辛子璿麵帶謝意的對他欠身行禮。


    “姑娘不必拘禮,老夫不過是盡醫者本分罷了。”程館主拱手迴禮道。


    “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程館主。”辛子璿道,語氣中不無輕柔,足見她與韓柘之間的情意之深。


    見辛子璿如此客氣,程館主隻好欣然接受她的謝意,感慨了幾句她對韓柘的情意,便笑著離開了房間。


    “子璿姑娘,你行動不便,加上前番在魑影殿中多受驚擾,應當多加休息才是。”霍銘誠道。


    “多謝恩公關心。”辛子璿欠身行禮,接著麵露憂色道,“可韓大哥一刻未醒過來,我又怎麽睡得安穩?”


    說著,辛子璿緩緩走到韓柘身邊,摸索著握住韓柘的手,緩緩坐在床沿。


    “也罷,就讓子璿姑娘陪著韓柘,若有什麽狀況,可以通知我們。”霍銘誠緩緩道。


    囑咐一番後,霍銘誠等人便離開房間。


    “喂,霍銘誠,你一個人去魑影殿也不事先跟我們說一聲,害得我們整天擔心你。”


    出了房間後,雷映彩拍了拍霍銘誠的胳臂,一頓埋怨。


    “哦!僅是一天不見就擔心我了?”霍銘誠訝異道。


    “是呀!聽說映彩擔心得都做噩夢了。”方炘炎插嘴道。


    “什麽啊!表哥你竟說胡話,我不是因為擔心他才做的噩夢。”雷映彩道。


    “那是因為什麽?”霍銘誠與方炘炎二人異口同聲。


    “怎麽,我想我爹了不行嗎?”雷映彩嘟嘴哼聲道。


    “且不說這個,霍銘誠你到魑影殿分舵究竟幹了什麽啊?竟讓他們一夜之間瓦解!”見氣氛有點尷尬,雷映彩瞬間岔開話題。


    “對了,映彩你不提我倒給忘了。”方炘炎拍了拍霍銘誠肩膀,滿臉好奇,不過很快又一通埋怨道,“賢弟你可真不夠意思,這樣的事竟然不叫上我,難道是怕我拖後腿嗎?”說著,此刻方炘炎麵容展現大有怪責之意。


    “方兄誤會了,這一計策也是臨時決定的,剛好碰上魑影殿的人跑去牢獄想殺人滅口,這才沒能知會方兄嘛!”霍銘誠摸著後腦勺,尷尬一笑。


    “罷了罷了,既然你一人解決了且平安歸來,此事我就不追究了,但是下次必須叫上我。”


    “當然,以後碰上這樣的事一定先行知會方兄。”


    “喂!我說你們兩個大男人,勾肩搭背一臉賤笑成何體統。”走在前麵的雷映彩迴頭見兩人摟著肩,滿臉賤笑的模樣,不禁感到汗顏,不過聽到兩人說遇到同樣的事要一起行動時,頓時嗬斥道,“再遇到這樣的事你們也不能莽撞行事,萬一遇到強敵丟了性命當如何?”


    “是是是,表妹訓斥的是,應該多叫些人手一同行事。”方炘炎笑道。


    見方炘炎將自己話裏的意思理解錯了,雷映彩頓時扶額,正想再做說辭之時,又聽方炘炎向霍銘誠問道:“先前見你們迴城之時,那一隊士兵似乎是來自季府麾下一支精銳部隊吧?為何他們會同你一道迴來?”


    “此事說來話長……”霍銘誠開口道。


    “那就長話短說,經剛才一事,我肚子到現在還難受。”方炘炎道。


    於是,霍銘誠將事情的原委道與二人。


    原來早在審問韓柘之前,霍銘誠便跟季明哲提及他的計劃,據霍銘誠推測,魑影殿在凜濱城一帶所設據點應該就在西郊,便吩咐季明哲在自己被“抓進”魑影殿之後,派出人手支援,裏應外合,一舉搗毀魑影殿在此處的巢穴。這樣一來,不僅能破除魑影殿這個威脅,還能夠讓他父親被害的真相水落石出。


    此舉雖有兇險,若能成功,便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況且季明哲是信任他這位老師的,當即爽快答應,這才有了之前精銳部隊與懸崖外圍的黑衣屬下交戰的事。雖然最後這支精銳部隊略有損傷,但也不虛此行,很好的完成了這個任務。


    “你剛才不是說這個計策是臨時決定的嗎?”方炘炎又不滿了。


    “是的啊!我向季明哲說過之後便去了牢獄,然後就發生之後的事了。”霍銘誠說完一攤手,顯得一臉無奈的樣子,緩緩道,“再說方兄當時不也要陪同映彩前往德義館嘛!”


    “說起來這魑影殿一行還真是有驚無險,有幾次差點命喪其中了。”霍銘誠又道。


    “你這身手還有人能困住你?”方炘炎驚訝道。


    “嗯,此番卻有所低估魑影殿的實力,好在緊要關頭韓柘那家夥幫了一把,不然怕是真難活著迴來了。”說著,霍銘誠不禁歎了口氣,緩緩道,“不過此行還有其他收獲。”


    “你們兩個聊完了沒,還要不要去吃早點了?”這時雷映彩打斷道。


    這不說還好,一說吃早點,霍銘誠也方炘炎兩人的肚子便開始咕咕叫了,於是決定邊吃邊聊。


    德義館內院大廳,程館主早已吩咐下人準備好早點,辛子璿那邊也準備了一份。幾人想叫程館主一起用餐的,但因為已至巳時,學生們都在前院等著他授課,便推辭了。


    “你說什麽?魑影殿想以蠱蟲控製淑嵐?”方炘炎怒聲道,手中的筷子因為握拳時太過用力給折斷了。


    “之前我聽上官賦與他的手下談及,說他們已經激發了淑嵐體內的倉決星力,雖然魑影殿控製著淑嵐,但她的反抗意識很強,因此魑影殿還不能徹底掌控這種力量,而他們煉製蠱蟲就是為了這個目的。”霍銘誠沉聲道。


    “這幫畜生!”說著,方炘炎錘了下桌子,似是想起了什麽,又問,“那你有沒有打聽到淑嵐現在位於何處?”


    霍銘誠搖頭。


    “那這個蠱蟲呢?有沒有被毀掉?”方炘炎又問。


    “整個分舵已經被炸毀,那些害人之物應該也已經被掩埋在廢墟之下。”霍銘誠道。


    “這樣也好,雖然我這個做哥哥的不能早日救出她,但也希望她能少受一些苦。”方炘炎垂淚。


    “表哥,別傷心了,淑嵐姐姐一定會沒事的,而且你還有我們在,相信一定會救出淑嵐姐姐的。”見方炘炎萬分難過,映彩趕忙安慰。方淑嵐與雷映彩雖是同年出生,但方淑嵐卻是大上幾個月,故此雷映彩當稱唿方淑嵐一聲姐姐。


    “沒錯,方兄,我們一定會救出淑嵐的。”


    見二人如此安慰自己,方炘炎頓時感到欣慰,於是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臉上終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片刻之後,一侍女上前,微微欠身行禮,恭敬道:“霍公子,辛姑娘讓奴婢通知你,韓公子已經醒來。”


    “有勞了。”霍銘誠禮貌的拱手迴禮。


    “不得不說程館主真是醫術高明,才這麽一會工夫,人就醒來了。”方炘炎感歎道。


    “既然他已經醒了,那麽接下來的事,也該一並了結了。”霍銘誠緩緩道。


    此刻,季府之中,因為救出近期無故失蹤的一眾女子,府中上下對季明哲此舉大為讚賞,撫慰了那些受害人之後,便吩咐手下衛士將那些女子護送迴家。


    關於這件事,季明哲一時間感到非常慚愧,這麽長時間竟沒有發現凜濱城一帶的異常情況,不得不說魑影殿做事之隱秘。不過幸好大部分人員皆已救出,而那些已經被害的,季明哲也隻能一陣惋惜,此事說到底他也有責任。於是吩咐下去,補償體恤金給那些受害人家庭。經由此事後,季明哲也對城外之事尤為看重。


    此刻,季明哲正於書房內寫著文獻。


    “稟告長公子,霍銘誠等人已在偏廳等候,說有重要之事商議。”一下人進來稟報。


    “哦!老師來了,請他們稍等片刻,我處理完這些東西就過去。”季明哲道。


    下人應允一聲,退身而去。


    由於季雲殤的守靈時日尚未結束,霍銘誠他們隻得在偏廳等候。不過在此之前,霍銘誠還給季雲殤上了柱香,畢竟他們也認識,而霍銘誠又曾是季明哲的老師。


    此刻,偏廳內,霍銘誠倚著門框,目光望著遠處天空,似有出神。一旁方炘炎正品著香茶,不禁讚歎一聲。而韓柘因為先前一事,或有拘泥,隻是安靜地坐著。不一會兒,季明哲快步走進。


    “老師,各位貴客,季某忙於公務,有失遠迎,還請見諒。”季明哲拱手行禮,話語中滿是歉意。


    “公子言重了。”方炘炎等人迴禮道。


    “哈哈!明哲,你現在倒是頗有城主的風範了啊!”霍銘誠走過來,拍了拍季明哲的肩膀道。


    “說來慚愧,我也不過是盡些本分罷了,讓老師和諸位見笑了。”季明哲說著,緩緩歎息一聲。


    “都說了不要……”霍銘誠剛想說不要再稱唿他老師了,但很快便由他而去了,說道,“罷了,你愛怎麽稱唿就怎麽稱唿吧!”


    “老師此刻前來不知所謂何事?”季明哲問道。


    “還記前晚我所說的事嗎?”霍銘誠提點道。


    “記得。”


    “此番便是為此事而來。”


    說著,霍銘誠的目光看向韓柘。這時,韓柘緩緩起身,朝季明哲拱手行禮,在霍銘誠朝他點頭之後,將他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季明哲。


    之後,季明哲隨霍銘誠一行人前往北部牢獄,在裏麵見到了幾個被捕的魑影殿屬下以及季雲逸的一個親信。


    一眾信息結合起來,季明哲終於知道了父親被害真相。原來這一切,都是他仲叔季雲逸夥同魑影殿所為,魑影殿許諾季雲逸助他登上城主之位,而相應的,魑影殿要求事成之後季雲逸以及城中的兵力歸屬於魑影殿,從此為魑影殿效力。當然,魑影殿並不會輕易插手城中大小事件,整座依然歸季雲逸所有。


    如此誘惑之下,季雲逸自然頗為心動,於是在一次又一次貪欲驅使下,設計殺害了季雲殤,並嫁禍給靈淵四傑。


    知道真相後的季明哲,對他的這個仲叔非常失望,也因其殺害自己的父親一事著實憤怒。


    於是,在收集所有證詞以及相應罪證後,毅然決定將季雲逸捉拿歸案。


    是夜,季雲逸被押至迴府,讓他在其兄靈堂前跪下,而這時候,季府上下皆已在此。


    “仲叔,我現在還稱您一聲仲叔,但你所做之事,卻是令我,令季府上下感到憤恨。”季明哲道。


    “哈哈!看來你們都已經知道了。”季雲逸大笑幾聲,接著臉色逐漸變得陰沉,緩緩道,“不錯,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而他……”


    季雲逸頓言,目光望著季雲殤的牌位,臉上寫滿了恨意,接著道,“而他,也早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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