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辰時起,凜濱城北部地牢已經圍滿了士兵,再靠外點便是一群看熱鬧駐足於此的閑人,紛紛議論著昨晚上這牢獄究竟發生了什麽。牢獄大門前擺放著幾具屍體,是那幾個換班站崗卻意外橫死的士兵,他們的麵部至脖頸處膚色呈現淡淡的青色,顯然是中毒所致。


    這時候一輛馬車駛來,人群紛紛讓道。季明哲與仲叔季雲逸一同從馬車下來,不急不緩地走向屍體處。


    “下官拜見長公子,司寇大人。”一名士兵長上前拱手行禮。


    “不必多禮,你且將這牢獄情況說與我聽。”季明哲抬手示意。


    “迴長公子,司寇大人,獄中看守士兵除了門口這幾個站崗的,隻是中了輕微的毒,暫時昏迷不醒。且二層有明顯打鬥痕跡,昨日才拘捕入獄的刺客亦消失蹤影。”士兵長如實稟報。


    聽完,季明哲閉眼沉思片刻。


    “侄兒,昨晚可是你讓那霍銘誠審問那廝,如今人卻不見,獄中兄弟各有死傷,霍銘誠此刻也不見蹤影。”季雲逸侃侃道,“霍銘誠是否與那刺客串通也說不準呢!”


    “銘誠兄弟的為人我再清楚不過了,這些事絕非他所為。”季明哲道。


    “我說侄兒,可不能因為你與那霍銘誠有幾分交情就全然相信他,說到底他畢竟來曆不明。”


    “仲叔與銘誠兄弟並未打過幾次照麵,不了解他倒也正常。”季明哲緩緩道,“隻是仲叔說他來曆不明,莫非仲叔私下調查過他?”說到這,季明哲忽而挑眉,望向季雲逸。


    “前幾日我見他出入蘇府,形跡可疑,這才暗中派人調查他。”季雲逸神色淡然道。


    “我看仲叔多慮了,銘誠兄弟出入蘇府,是受我所托調查蘇源的死因。”


    “既是如此,那真是我多慮了。”季雲逸緩緩道,“不知侄兒這邊可有查獲線索?”


    “當然,而且真相很快便要水落石出了。”


    說罷,季明哲嘴角微揚,輕輕一笑,背著手緩緩朝牢獄門口走去,士兵長緩步跟隨其後。季雲逸靜靜地立在原地,望著季明哲的背影,臉色逐漸變得陰沉。


    這時候,季雲逸手下的一名士兵緩步走了過來,在耳邊細語一番後,便躬身退去,隻見季雲逸臉上浮現一抹意味深長般的笑,接著緩步跟了上去。


    “我看他們這些人所中之毒皆是一樣,為何這幾個站崗的士兵卻死於非命?”季明哲仔細地觀察了一番狀況,不禁有些疑問。


    “迴長公子,經仵作查驗,所中之毒名曰麝影迷香,隻是起到麻痹作用,讓人失去意識,但若是中毒者飲酒,那麽此毒便會徹底變成致命毒藥。”士兵長恭敬道,“而門口站崗那幾個,想必輪班之前偷喝了一些小酒,故而造成此番結果。”


    季明哲眉頭微皺,看了幾眼地上那幾名失去的士兵,輕歎一聲,緩緩道:“吩咐下去,給予死者家屬雙倍撫恤金,予以厚葬。”


    聞言,士兵長抱拳點頭應允,隻身退去。


    此刻,方炘炎與雷映彩二人出現在人群外圍,他們也聽說了這件事,而且還知道霍銘誠昨晚一直都在這牢獄之中,所以便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他們一到場,這裏卻早已被圍個水泄不通,進不去,就無法知道具體情況。


    方炘炎問了問旁邊的幾個湊熱鬧的,說是這牢獄昨晚上遭人劫獄,之前刺殺城中要臣的兇手已經不見了蹤影。


    “據說昨晚牢獄裏全部的士兵都被不知不覺的下了毒,全都失去了反抗能力,而門口這幾個更慘,直接被人殺了。”一個中年男子說道。


    “不知這位大叔,您還知道些什麽?”方炘炎問。


    “我也就知道這麽多,這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我倒是聽說那個抓獲兇手的人也在,叫霍什麽的一位少年,這事一出似乎他也跟著消失了!”又一人道。


    “此番劫獄之人必定不簡單,隻怕那姓霍的少年未能幸免。”另一人接話道。


    接著周圍人開始討論起整件事情,方炘炎清楚霍銘誠那小子的實力,不會那麽簡單就遭敵人毒手,隻是他現在會在哪呢?


    雷映彩不住地踮起腳尖觀望著裏麵的情況,發現霍銘誠真的不在那兒。雖然她知道霍銘誠這個人很厲害,但具體厲害到什麽程度,就不得而知,而觀這次劫獄之人似乎是有備而來,心中不禁有點擔心霍銘誠的安危了。


    方炘炎拍了拍雷映彩的肩膀,笑道:“放心吧!霍銘誠那小子福大命大,又精明得很,這次指不定他又有什麽計劃呢!所以啊!你就別擔心了。”


    “我才沒有擔心呢!”雷映彩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見方炘炎望著自己意味深長般的笑,瞬間岔開話題,神色淡然道,“對了表哥,你方才打聽到了什麽?”


    “都不是什麽實用的消息。”方炘炎搖搖頭,望了望人群裏處那牢獄門口,緩緩道,“依我看,此事多半是魑影殿的人介入,為了查明事情的真相,霍銘誠那小子肯定是偷偷混入了魑影殿,我們隻需耐心等待便可。”


    “霍銘誠也真是的,總喜歡孤身一人行動,把我們丟在這裏。”雷映彩小聲嘟囔著,道,“魑影殿有那麽危險,這要出什麽意外該如何是好!”


    此刻,雷映彩臉上是寫滿了擔心。其實前番之言,並非是長他人之氣,畢竟此前便是因這魑影殿之故,落得生活顛沛流離,整天提心吊膽。


    “走吧!此處引人注目,不便久留,以防撞見魑影殿的人。”方炘炎緩緩道,“再說,霍銘誠那家夥交代的事還未辦呢!”


    此番兩人也是冒著風險來此打探消息,畢竟魑影殿的人還在這城中,行事多有不便。見方炘炎提點此事,雷映彩當即點頭應允。


    離開牢獄所在處,二人往西邊街道行去。霍銘誠臨行前交代過方炘炎,護送雷映彩至城中一處叫德義館的地方,所處位置據說是在城裏靠西北部。


    過了一會兒,兩人便已看見一處宅院,門前兩尊石獅像栩栩如生,看著端莊威嚴,好生霸氣。根據提供的位置信息,這應該就是德義館了,走近一看,果不其然,門上牌匾赫然寫著“德義館”三個金色大字。


    隻是這院牆以及大門看著略顯破舊,就連牌匾上的幾個字都褪去了往日亮眼色彩,顯得黯淡無光。


    方炘炎上前敲了敲門,一時沒有人應,於是再次大力敲了幾下,這才有人開門。


    “請問二位找誰?”門人看了看兩人,恭敬道。


    “我們是受故人所托,來找館主,還望通報一聲。”方炘炎拱手道。


    “既是故人,可有信物?”


    這時,雷映彩從腰間拿出先前父親留給她的青銅令牌,遞於門人。


    門人接過令牌,隻是輕輕觸摸稍微掂量一下,不作細看,緩緩道:“二位請。”


    進了德義館,裏麵景象比之外麵,是截然不同。這裏麵比較寬廣,前院空地一群小人,不,準確的說是一群少年在刻苦習練,光是這番景象,煞是熱鬧。再往前走,可以見不遠處大廳內幾個孩子正學著教書先生搖頭晃腦,頗有模樣的念著身前書本中的語句。


    看得出來,這是一家學堂,專供城裏人家的孩子習武念書之用。平日裏這德義館行事很是低調,不像有的學堂私塾那般招搖過市,恨不得所有人都去他們那念書。


    在門人的帶領下,二人來到內院偏廳,在此等候。


    片刻過後,一中年男子疾步行入,麵帶笑容,和藹可親。一身穿著低調樸素,儒雅之中不失威嚴。看這人模樣,不正是先前路過大廳之時見到的那位教書先生麽!


    “二位貴客光臨本館,程某有失遠迎,如有怠慢之處,還望二位多多包涵!”來到主座,程館主拱手作揖,還不忘說幾句客套話。


    “不敢不敢!程館主百忙之中抽空麵見我二人,已實屬不易,自是我等叨擾,當請程館主見諒才是。”雷映彩恭敬迴禮道。


    “哈哈!果然頗有幾分你母親的風采,沒想到雷兄一個粗人竟能娶得天仙般的夫人,還能有你這般聰穎的女兒,當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呐!”程館主笑道。


    “嗬嗬!程館主過獎了。”


    “誒!我與你父親雖談不上是世交,但關係也非常要好,一直叫‘程館主’倒顯得生分了,你且叫我一聲程叔即可。”


    聽故人之女一直這麽稱唿自己館主,隻覺得有那麽一絲別扭,當即還是換個稱唿。


    “是,程叔。”見程館主現此模樣,雷映彩掩嘴輕輕一笑。


    “對了,你父親可還安好?”程館主問道。


    說到這裏,雷映彩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轉而陷入一陣難過傷心。


    “家父前幾日已經遇害了。”聲音低沉,不禁抽泣起來。


    “什麽?雷兄遇害了?”聽見這個消息,程館主滿臉驚愕,不敢相信,又道,“雷兄是被誰殺害的?”


    “是魑影殿。”雷映彩小聲道。


    “魑影殿!”聽見這一詞,程館主稍有些吃驚,然後臉色逐漸變得陰沉,拍了拍桌麵,道,“哼!又是這個魑影殿!”


    “程館主知道魑影殿?”這時方炘炎開口道。


    “這魑影殿向來陰險狡詐,做事手段毒辣,又實力深厚,整個江湖都對它頗為忌憚。”程館主緩緩道,“雖然很多人都怕他,但是我程義德可不怕。”


    “不知這位是?”程館主看向一旁的方炘炎,詢問道。


    “在下方炘炎。”


    “方炘炎?”聽見這個名字,程館主頓時覺得有幾分耳熟,便重複念了一遍,又似是想到了什麽,問道,“不知令尊可是瑚海城的方錦铖?”


    “正是。”方炘炎迴道,正自好奇程館主怎會知曉他的父親。


    “多年前我去瑚海城拜訪一位故人,聽聞令尊德高望重,且在瑚海城一帶享有譽名,有幸見過一麵。”


    程館主迴憶著當初的事情,那時候還比較年輕,喜歡四處遊走,又愛結交各路有誌之士。有次在方家拜訪做客,初次見到方炘炎時,他還是個小娃娃,如今都已長這麽大了,一轉眼已是過去十年之久,頓時一陣感慨。


    “前段時間聽聞瑚海城方家出了事,不知是真是假?”程館主關心道。


    “實不相瞞,我方家確實遭遇一場變故,全家上下除了我與那被魑影殿擄去的妹妹,幾乎無一幸免。”說著,方炘炎攥緊了拳頭,但想到現在這般狀況,又輕輕歎了口氣,表情顯得很是無助。


    “沒想到魑影殿居然參與了這麽多的事,如此肆意妄為,看來這江湖之中,還真沒人能製止得了他們了。”程館主搭於桌上的左手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緩緩道,“聽說最近這凜濱城中也有他們的身影出現。”


    “沒錯,正因如此,我才會從瑚海城一路追到這裏,隻為找到我妹妹以及……”方炘炎頓了頓,咬牙道,“為我一家報仇雪恨!”


    “賢侄莫要著急,切勿因報仇心切而失去理智。”程館主道,“如今這凜濱城局勢動蕩,魑影殿的人又恰恰選在這個時候來此,怕是有備而來。”


    “是啊!表哥,先前你就因為盲目追擊他們而入了圈套,你也因此受了重傷,現在也沒完全康複痊愈。”雷映彩關心道,“這件事可不是逞一時之氣就能解決的呀!”


    “隻要我妹妹一天在他們手中,我便一刻也不得安寧!”說完,方炘炎歎息一聲。


    “嗯,這報仇固然重要,但麵對魑影殿這樣的敵手,不可操之過急,想來他們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程館主喝了一口茶水,緩緩道,“這樣吧!你們暫且在我這住下,這一來你二人可暫時躲避魑影殿,二來呢炘炎賢侄也可安心養傷,魑影殿的事,程某自然也會多做留意。”


    於是,程館主吩咐管家為方炘炎他們二人準備房間,讓他們好好休息,自己也繼續去教書了。


    說起來,程館主在凜濱城也是有著一定威望的,不然他設立的這家學堂也不會有這麽多的孩子被送來學習了,這些孩子當中自然也不乏富家子弟。學堂自創辦之初,凜濱城城主季雲殤便設下任何人都不得驚擾德義館的規矩,若是有人破壞這規矩,那就是與他季雲殤為敵。


    另外程館主也是身手不凡,其手下有著眾多高手,所以不用擔心有什麽人硬闖,這也是那些富人家願意將自己的孩子留在德義館中學藝的原因。


    但是他們卻不知道,自接納方炘炎與雷映彩他們之時,整個德義館已經被魑影殿給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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