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刀那個殺傷冰雪二老,十多年來冰雪二老手下無三合之將,但趙小刀居然能殺傷他們,這是了不起的地方。”董先生雖然讚美趙小刀,但口氣中仍然含有譏諷意味:“不過趙小刀孤身闖入本教重地,正如李陵以五千之眾當十萬之師。勇則勇矣,其奈愚蠢何?但最愚蠢的還是他的動機。”


    他大概停了五秒鍾,似笑非笑瞅住阿秀:“他竟然為了你。唉,為了你這個黃毛丫頭片子!生命難道這麽沒有價值?”


    阿秀淚珠又大顆掉下來。啊,江大哥,你竟是為我喪生?不必問是因何緣故,但我也已值得為你死一百次作為迴報……


    “不對,事有蹊蹺。”董先生又搖頭擺腦說:“他絕不會是為了一個黃毛丫頭冒險,我敢打賭他是為了拳經,而拳經卻在阿秀這兒。”


    如果如他所料,趙小刀便忽然由情聖變成卑鄙小人了。


    阿秀呸了一聲,怒道:“我根本沒有什麽拳經!”


    董先生笑得有點失望,轉眼望向王九,道:“看來這句話不會假了。”


    原來他利用一切機會試探拳經下落,顯然如果阿秀有那本拳經,一定不會馬上就激烈否認,至少她會尋思一下趙小刀會不會是為了拳經而來?


    王九賠笑道:“對,她一定沒有,董先生的神機妙算向來不會錯的。”


    現在董耀似乎沒有甚廢話好說了,臨走時隻吩咐王九道:“好好看住她,教主今天不到明天就到。”


    諸天教教主令狐次道幾時來到此地,跟阿秀有什麽關係?董耀何以特別提及這一點?難道出家人而且身為一教之主,也要玩女人?


    阿秀當然不指望王九解答這些疑問,但王九等到董耀去了好一會之後,忽然道:“你已經被他們看上了。”


    “你跟我講話?”阿秀十分詫異:“他們看上我?他們是誰?”


    “他們就是胡一粟真人和大弟子徐真人。看上的意思是你有做上佳爐鼎的資格。爐鼎是道家術語,據說南派煉丹之士,有一套極嚴密極高妙的方法,可以利用男女交合方法,達到煉丹成仙的目的。”


    王九停一下,竟然輕輕喟歎一聲:“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卻知道有些旁門左道使用這種方法,果然能爐成一些奇異莫測神通。”


    阿秀忽然有一種奇怪感覺,這個兇殘冷峻的王九雖然打過她不少次,但卻不像是壞人,甚至好像有點偏幫她。在現實中會有這種奇跡麽?


    王九又說話,聲音很低:“不過我又覺得胡真人徐真人他們卻也真是有道之士,決不是旁門左道,所以我猜令狐教主也一定不是貪淫好色的人。莫非世上真有修煉龍虎丹法而得道成仙的事?”


    龍是男虎是女,道家丹道書籍通常都用這種隱語免得凡夫俗子驚駭涉及邪想。


    道家的丹道(指雙修而言)究竟是否得道成仙的通途誰敢肯定?但以道家多年博大精深的內涵,又有誰敢信口否定?


    阿秀可聽不懂什麽龍虎丹法這等名詞,卻由於自小在江湖掙紮長大,知道反正是男女間那迴事。她知道既然她是個女子,長得好像還不錯(那是這幾天才發現的),因此,被男人看上被男人打主意,便也是天公地道的事,絕不奇怪,隻不過她本人不願意,這卻是她自己的問題了。


    她眼光越過後園矮籬笆望向那片斜坡草地。


    她好想好想飛快奔出去,穿過綿綿絲絲春雨,然後讓自己身子也消失於懸崖盡頭。她直覺地相信這是唯一報答趙小刀以及找迴趙小刀的方法。


    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王九大叔,雖然那些道人看上我,但如果我不願意,我寧可咬斷自己舌頭,他們怎麽辦呢?他們還能夠用我煉功夫煉邪法麽?”


    王九沉默了好一陣,才用很低很細聲音道:“你辦不到。我知道有一種叫做‘勾召’的法術,你會很乖聽從擺布,你絕對不會反抗。你根本連反抗或者不高興的念頭都沒有。”


    阿秀不敢不相信他的話,所以她眼光又投出窗外,穿過迷蒙春雨,羨慕渴望地遠眺懸崖邊緣……


    阿秀自個打著雨傘,慢慢走到玄天觀門口。


    雖然有些道人出入行過,但看見她之時,僅隻友善微笑而沒有驚訝,就像看見普通一般進香信徒一樣。由此看來,阿秀的身份遭遇大概也隻有諸天教高級的人才知道。


    董耀的話很有信用。阿秀果然可以隨意走動,而且後園籬笆也真有人看守,使阿秀打消溜過去的想法。她知道最好聽話,一來她四肢乏力而走不快,所以溜得過去也沒有用,十步之內必定被守衛抓迴,二來會招惱董耀便連散步也不準了。


    玄天觀雖然不算規模頂大,但殿宇連綿也有十來進,兩邊還有許多院落,花木幽深,地方雅靜,實是修真好去處。


    阿秀毫無忌憚十分大膽之人,何況現在被胡真人看中要獻給令狐教主,在諸天教地方行走還有什麽好怕的?


    她雖是行動緩慢,但眼睛仍然很尖(做扒手兒眼睛不尖那就隻好餓死了),所以居然被她看見冰雪二老之一(她還認得是天羅包冰)倏然隱沒。包冰本來坐在廊上一張藤椅裏,而他顯然是看見阿秀才躲開的。


    阿秀也不理會,左繞右轉信步亂走,但眼睛卻銳利如鷹隼,任何最隱僻的角落都逃不過她眼睛。


    其實她找的正是隱僻不會被人發現的藏身地方。“躲藏”本是她的慣技,何況就算終於被搜出來,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


    她轉了半天沒有失望,有個院落特別寬大,花樹錯植不說,還有山水之勝。


    所謂山水之勝當然屬於象征式。“水”是一個不規則形狀而麵積也不大的池塘,池水清澈遊魚可數。


    “山”卻是真的山,是一座平地湧起高約十丈的石山,靠院子這邊石壁峭直。不但有山的味道,也同時成為天然生成的圍牆。


    石山左邊房子不算大,走廊上隻有兩道房門,一道垂著幼細潤澤的湘竹簾,另一道則是厚身純碧的帷幕。這兩道門簾阻隔了外麵的目光,使人看不見房內光景。


    阿秀站在月洞門外忙忙碌碌地望了一陣。


    由於她既要觀察爬滿藤蘿的石山峭壁,又要查看廊上房間有沒有動靜,故此眼珠轉來轉去甚是忙碌。


    石山峭壁上的藤蘿又多又密,藤葉把石壁染成一片碧綠。不但如此,在靠右邊角落還有一個葡萄架,推波助瀾地藤葉蔓生,變成一片爬藤的清涼世界。


    阿秀不理會那道張掛綠色門簾房間,因為她固然瞧不進去,但房內之人也瞧不出來。隻有那道竹簾房門甚是可慮,房內如果有人,可以看見外麵情形而阿秀卻瞧不見裏麵。所以她盡力放輕腳步走過去,輕輕掀簾張望。


    隻見那是一間很大像書房的屋子,窗明幾淨,四壁都掛有字畫。左右兩邊牆壁有些書櫃書架,堆滿了書籍。右邊有張紅木雲床,床邊幾上香爐內兀自篆香嫋嫋。


    阿秀立刻轉身輕輕走落院中,一直走到葡萄架邊。這時絲絲春雨已灑在她頭上身上。


    阿秀居然不管藤枝藤葉一片水濕,竟自一頭鑽入架後。那葡萄架後麵就是石壁,也有密密藤蘿長滿。但阿秀卻掀開藤蘿擠身入去。藤蘿後麵居然有個凹入石洞,洞口很窄高度也隻有四尺左右。


    不過阿秀已經覺得很寬大,容容易易就閃入去。那片藤蘿彈迴來仍然封住狹窄洞口。


    阿秀雖然必須佝僂著身子,但隻要這道石縫能遮擋風雨,她擔保自己可以用這種很不舒服的姿勢躲上三五七日之久。從前她做扒手兒逃走之時,比這裏更不舒服的地方也躲過,一躲就是好幾天,也沒有東西吃。


    所以她既不考慮舒服不舒服,亦不擔心蟲蛇。她隻想起董耀那對小眼睛露出焦慮惶急神情,便不禁快意地冷笑一聲。


    她把雨傘擱在旁邊,慢慢迴頭瞧看這道石縫究竟有多深?


    這一瞧之下不覺呆了,原來她身後兩尺之地豁然開朗,竟然真是一個不小的石洞。


    欲知那石洞究有多大?欲知裏麵是潮濕或幹燥?隻有進去親眼瞧瞧才知道。


    她毫不遲疑倒退著進去,轉身一望,不禁又是大吃一驚。


    原來這石洞內兩邊壁上都點著燈,地方不小,竟有三丈方圓。地麵平整潔淨幹燥,有一張床,一張圓桌和兩張圓櫈。


    然而使她吃驚的不是這些布置,而是床上居然有一個人盤膝打坐。


    這個人當然已被她驚動而睜大眼睛。他年紀最多不過廿餘歲,樣貌清秀斯文,那種吃驚樣子似乎有點滑稽。


    阿秀本來就很悍潑,這一眼瞧正那年輕男子很老實、很稚嫩(沒有江湖經驗)的弱點。那裏還會放過?冷冷笑一聲:“你是誰?”


    年輕男子定定神,迴答時聲音很溫柔:“我叫阿道。你呢?”


    “我是阿秀。”她又冷冷笑一聲:“現在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你為何躲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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