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夢瑩作為汙點證人的事,本就沒辦法保密。


    被發配的名單裏沒有她,別人又不是傻子,再說她也不可能一輩子待在後廚,完全不出門,不跟外人接觸吧?


    與其躲躲藏藏的活著,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出去賣個慘。


    王香幫過何夢瑩,她現在去雪中送炭,旁人隻會道聲仁至義盡。


    韓澤玉騎著小黑,讓何夢瑩坐在老黃背上,送到外城,就將人放下來,他要去遛馬。


    何夢瑩不疑有他,抱著包袱往城門方向走去。


    韓澤玉拍拍小黑和老黃:“你倆互相遛,我有事要忙,萬一有人想偷馬就將其拿下,等送去官府,得了賞錢,我給你倆買蘋果吃。”


    小黑點頭,十分期待有不長眼的盜馬賊來送蘋果。


    老黃沒什麽表示,在韓澤玉看來,此馬很是有些賊眉鼠眼。


    他也沒說什麽,拍拍兩匹馬,朝著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走去。


    ……


    棗紅馬性子溫順,表現良好,為家中的兩匹野馬樹立了一個好榜樣。


    馬車作為官員的代步工具,有著嚴格的等級製度。


    不同級別的官員使用不同裝飾的馬車,以體現其身份和地位上?的差異。


    蘇時恩連小廝都不用,更是連馬車都省了,棗紅馬會自己找“停車位”,不用人操心。


    每一個隔間裏停放一輛馬車,小紅自己占個單間,過的逍遙自在。


    它躺著睡、站著睡、臥著睡,姿勢多變。


    其他的馬羨慕異常,這家夥也不是什麽優良品種,合著隻有我們當牛做馬,你是來休閑度假的。


    那一日,小紅的悠閑日子被一個馬倌給打破了。


    馬倌想討好一位掛著閑職的勳貴子弟,於是就盯上了棗紅馬的位置。


    第一次,小紅吃飽喝足出去散步,無所謂的讓了位置。


    第二次,馬倌得寸進尺,小紅觀察了一陣,還是讓了。


    平常下衙時間一到,蘇時恩總是第一個衝出來,小紅也會提前去外麵等著他,因此蘇時恩並不知道他家小紅受了委屈。


    第三次馬倌想要故技重施,不僅讓棗紅馬提前騰地方,還順手拿走了它的蘋果。


    小紅不吵不鬧,安靜的連出三腳。


    第一腳,踩住了馬倌的袍角。


    第二腳,將人踹倒在地。


    第三腳,踩碎了地上的蘋果。


    蘇時恩下衙,如往常般朝著門口看去,疑惑了下,他家棗紅馬呢?


    他家小紅正在跟人對峙,馬倌說他被這匹惡毒的心機馬給暗算了,要求馬主人賠償。


    蘇時恩聽到騷亂,朝著這邊衝過來,當即聽到某人在大放厥詞。


    好大的膽子,賠償?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就他那四十五兩的年俸,養夫郎都費勁,哪有錢賠你!


    蘇時恩在絲毫不了解內情的情況下,開始了財產保衛戰。


    蘇時恩據理力爭,聽聽你說的是什麽話?被馬暗算了,想錢想瘋了你!


    棗紅馬蔫頭耷腦的靠邊站,看起來楚楚可憐。


    蘇時恩開口就是單方麵碾壓,引經據典、條理分明、頭頭是道、字字珠璣。


    當事人還不了嘴,看熱鬧的插不上嘴。


    小紅走了幾步,引起蘇時恩的注意後,示意他看向地麵。


    此時那個插隊的勳貴子弟開口打圓場:“你身為馬倌,還能不了解馬匹的習性?這種劣等馬不容易教化,即便是硬擠進了不不屬於它的圈子,也很難融入其中……啊!”


    小半顆被踩碎且變色的蘋果砸在了這人臉上。


    蘇時恩可不是故意的,他隻是情緒激動下的手滑之舉。


    “我等讀書人,頭懸梁、錐刺股、寒窗苦讀十餘載,承蒙聖上不棄,得以為國效力。爾等屍位素餐、數典忘祖、趨炎附勢之輩,不記先輩榮光,窮奢極欲,揮霍無度……”


    馬倌瑟瑟發抖,感覺自己犯了誅九族的大罪。


    二世祖也被罵懵了,我就是陰陽兩句,你這就差指名道姓的罵了。


    什麽意思?就踩碎個蘋果,關鍵也不是他踩碎的!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再被這麽罵下去,他家就離削官奪爵不遠了。


    蘇時恩罵夠了,牽著他家棗紅馬離開是非之地。


    二世祖是欺軟怕硬,囂張慣了,但他不是傻子,必須將矛盾焦點轉移出去。


    於是朝著馬倌啐了一口,斥責其浪費糧食、玩忽職守……


    原諒他貧瘠的詞匯量,靠祖輩榮光混了個七品閑職,知識儲備跟翰林院的酸儒比不起。


    當事人都走了,就剩下馬倌落得個裏外不是人。


    蘇時恩走到沒人的角落,蹲下查看小紅的前蹄。


    隨即板起臉訓斥道:“以後不許浪費糧食,要長記性,光知道擦腳掌,邊上都沒擦幹淨。”


    棗紅馬羞愧的低頭反省,它也是第一次消滅證據,業務不熟練,以後它會注意的。


    再說何夢瑩那邊,她在城外的茶棚裏等了大半個時辰,終於見到了身著囚服的王香。


    被發配勞役的犯人,需要長途跋涉的走上幾千裏路,到達服役的偏遠地區。


    男的要帶上木製的枷鎖和腳鐐,女犯人的待遇稍好一些,隻需要束縛其雙手。


    何夢瑩請官差喝涼茶,多少給了些好處,讓她跟姐妹說幾句話。


    王香麻木的表情不似往日鮮活。


    何夢瑩還清楚記得她暢想未來時,眼裏是有光的,語氣裏都是滿滿的期待。


    可王香不知道,她所暢想的美好生活,從來就不曾有過。


    那些人在適應了“新”身份後,會將她們全部滅口。


    案件完結後,王香等人知道了自己的刑期,也知道她們從頭至尾都被信任的人欺騙了。


    何夢瑩體驗過這種錐心之痛,她和王香抱頭痛哭,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


    時間到了,一行人即將啟程,何夢瑩將包裹套在王香身上,囑咐她要活著,活著才有希望。


    她也知道,所謂的希望不過是苟且偷生,可那又如何?


    她不想死,死了就是真的一了百了,她還想報仇呢!


    何夢瑩抽噎著往迴走,沒注意到身後竟然跟上了一個人。


    那人看起來就是個三十幾歲的普通婦人,收拾的利利索索,胳膊上挎著個竹籃,上麵蒙著一塊碎花布。


    而在婦人的側後方,一位戴著鬥笠的年輕人搖著蒲扇,正不緊不慢的跟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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