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落雪,殿內寂靜無聲,榻邊人影落在背身而臥的宮遠徵身上,我們已經僵持了半個時辰。


    “你就答應了吧?”


    “答應不了。”


    “你不相信我嗎?”


    “我怎麽相信你?疼的是我,你倒是會享受。”


    “……”


    月色溫柔,一個抿唇含笑,一個雙眸落淚,他倒像是剛被我欺負了一般。


    素雪娟裙靠近曇花絲絨寢衣,坐在榻邊的我指尖撫上他袖口,柔聲哄道,“我又不會真的與那麵首……”


    宮遠徵“蹭”地一下坐起身,幽怨地盯著我,委屈道,“姐姐,我是你夫君,是個會嫉妒,會吃醋的正常成年男子。”


    “別說你要''養''個麵首在身邊了,你多看一眼,我都會妒忌地發狂。”


    我當然明白他的占有欲,可眼下又實在沒有更好的法子。


    “況且少主根本不會相信。”


    “就是讓他不相信,讓他以為我們在做戲給他看。”


    宮遠徵見我仍想勸他,眼眶更加酸澀,喉結滾動一聲,淚水又掉了下來,“除非我死,否則這輩子絕不可能答應和離……”


    柔吻落在他唇角,連吻了兩下。


    我指尖揪緊他手臂的寢衣,額頭抵在他頸窩,輕聲哀求道,“我方才都坦白了有多愛你,就妥協這一次,好不好?”


    宮遠徵臉頰立刻溫熱,胸腔內亂了節奏,全然無法控製內心的悸動。


    窗外起了風雪,遮掩了他如鼓的心跳聲。


    收緊的掌心預示著瘋狂掙紮的理智,他咬牙說道,“姐姐,你跟上官淺學壞了,以後少跟她來往。”


    明明是跟他學的。


    喉結滾動時細微的吞咽聲落在耳畔,見他遲遲不肯答應,我沉下心,蔥白指尖撫住宮遠徵的後頸,微偏過頭,吻在了頸間那出賣他慌亂的軟骨上。


    他心口一顫,下意識抬手攬住我的腰身,抬眸視線相撞那一刻,宮遠徵的眼眸直勾勾地看著我的下唇,眼梢瀲著薄紅。


    防線徹底崩塌,他驀地傾過身子,唿吸聲越來越灼熱,深幽的眼眸裏都是欲念。


    我把手臂撐在他胸口,用盡全身力氣,才沒讓吻落下來。


    “答不答應?”


    熱流在心口翻滾,他雙眸已微微泛紅,仍強撐著理智不肯改口,“明日再說。”


    “不行!”


    灼燙氣息再次靠近,我索性抬手攬住他的肩膀,將臉埋進他頸間,就是不讓他吻上來。


    “姐姐,你想折磨死我嗎?”


    “我明日就要跟紫商姐姐去舊塵山穀了,必須現在說。”


    他眸色暗下來,微啞的嗓音暗含警告,“你明日下不了榻。”


    我一時心急,“那你以後都休想碰我!”


    宮遠徵聞言神情一僵,片刻攬在我腰間的手臂緩緩鬆開。


    燭火昏黃,輕垂的眼睫遮掩了他眼底的情緒。


    許久再開口時清亮的嗓音壓抑著怒氣,“不要把你自己當做籌碼跟我談。”


    眼裏熱意退卻,他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你可以威脅我,是因為我愛你,不是因為我一心隻想占有你。”


    “阿徵……”我退開他的懷抱,想要握他手的指尖落空。


    他下榻理好衣袍,冷凝的視線落在我的腕間,緊皺的眉心稍有緩和,“醫館還有事要處理,你先睡吧。”


    殿門砰地一聲合上,守在門外的侍女們驚了一跳,見宮遠徵陰沉著臉,皆埋下頭,生怕再惹他不悅。


    “殿內再加些炭火。”


    侍女們麵麵相覷,不知這徵公子是何心思,輕聲應道,“是。”


    “我不在的時候你們的所作所為,夫人可以不計較,不代表我不計較。”宮遠徵邁出兩步,偏身時眸光銳利,“以後誰敢怠慢冷夫人,就別想活著出宮門了。”


    旁係的為難是明麵上的,許多下人背地裏受旁係的唆使,也沒少見風使舵。


    侍女們驚出一身冷汗,慌張地跪下身,連連稱“是”。


    翌日,我讓晚櫻去了趟商宮,將去舊塵山穀的日子又延後了些許。


    接連數日,宮遠徵都是深夜才返迴徵宮,夜半醒來,身後是他溫暖的懷抱,搭在腰間的手微微收緊,體溫穿過寢衣貼著肌膚,我漸漸可以睡得安穩。


    但他每次都是天蒙亮便起身去醫館了,我知道他一時很難接受,於是隻能逃避麵對我。


    天寒地凍,院中青柏枝頭在冷風中抖落簌簌碎雪。


    晚櫻將早膳在桌案上擺好,我坐下身,見阿沅還未進殿問道,“阿沅呢?這個時辰他該來了。”


    “昨夜大雪,許是山路不好走,小公子便來得遲了。”


    晚櫻將香爐打開,清出灰燼,窗口落雪未停,寒意料峭。


    話音剛落,屋外一陣喧鬧,侍衛快步跑向正殿,走得太急,在門口狠狠摔了一跤。


    “慌什麽?出什麽事了?”晚櫻問道。


    那侍衛連忙爬起來,跪地喊道,“夫人,旁係在徵宮外攔住了小公子,玄冥動手打傷了幾人。”


    之前數次被旁係驅趕,我以為他們又要鬧事,快步走出正殿。


    晚櫻抓起衣桁上的披風,追出正殿時忽而止了步子,她拉過一個侍女急道,“去醫館找徵公子,快去!”


    殿外大雪紛揚,下人們剛灑掃出的小路又鋪上了一層細雪。


    玄冥站在台階下右側,刀口直指前方,阿沅驚恐地躲在他身後。


    我一出徵宮大門,見阿沅渾身發顫,臉色慘白,顯然是受到了驚嚇,急忙走下台階,將他攬進懷裏,“沒事,別怕,娘親在這兒。”


    他一見我,眸中立刻湧出淚水,委屈地哭道,“娘親……”


    抽泣讓阿沅說不出囫圇話,緊緊地摟住我的脖子,“叔公說我是……是……”


    我鼻子泛上酸意,以為旁係又散播那些所謂野種的謠言。


    抬手接過晚櫻遞來的披風將他裹住,撫了撫阿沅的背,“阿沅,乖,你有爹爹,爹爹很愛你,不要聽他們胡說。”


    他用力眨了下眼睛,豆大的淚珠在披風上暈染開,“不是,娘親……”


    玄冥微側過身,眼裏淩厲怒色未減半分,“夫人,是聖瘡一事。”


    阿沅渾身發顫,一張小臉滿是淚水,我心裏積壓的怒火再也抑製不住,雙眸冷下來。


    這五年來,隻要他們不動阿沅,我一直忍讓,沒想到一味的隱忍換來的是變本加厲的欺辱,氣性翻湧直上。


    “去給我取刀。”


    晚櫻一怔,半晌才迴過神,“是……是……”


    “阿沅乖。”我將他鬢邊的碎發理好,努力壓住眼底的怒意,柔聲哄道,“先進殿,娘親馬上就來,一會兒我們一起用早膳。”


    這時旁係那位“德高望重”的叔父抬手指著阿沅,厲聲道,“這小孽種哪兒也別想去!”


    我眼底閃過一抹厲色,咬牙忍著臉色未變。


    抬手捂住阿沅的耳朵,傾身在他耳旁說道,“娘親今日給你做甜湯,午後我們去角宮,向小嬸嬸討廣寒糕吃,好不好?”


    他止了哭聲,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還凝著委屈,抽噎地點了點頭。


    晚櫻取迴冷月刀,我沉聲吩咐道,“帶小公子進殿,把門合上,正殿的書案旁有徵公子新買來的灰陶響魚。”


    “是。”晚櫻滿目擔憂。


    去醫館找宮遠徵的小侍女此時已折返了迴來,大雪中跌跌撞撞的身影伴隨著微弱的哭聲。


    她跑到我們眼前,胡亂地抹了把臉上的淚水,“夫人,徵公子今日一早去舊塵山穀了。”


    “據點來了些珍貴藥材,公子不放心,親自前去押解了……”她難掩急切之色,說著便哭了起來。


    看來旁係是挑準了宮遠徵不在時前來。


    我擰眉看向氣焰囂張的叔父,平日即便有諸多不滿,他也隻是責罵幾句,遠不會到動手的地步。


    可玄冥身前被打倒在地的幾名旁係下人,個個手裏都持著刀,顯然他今日來者不善。


    但現在宮遠徵已返迴宮門,按理來說他應該收斂些才是,我愈發不解,積攢許久的怒氣湧上雙眸。


    將阿沅交給晚櫻,我站起身接過冷月刀,迴眸冷聲道,“你們先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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