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濕氣重,又被宮遠徵糾纏整夜,此時我全身發冷,額間布滿細密的汗珠,咳嗽起來,疼得仿佛尖銳的石子劃破咽喉。


    他看出我身子的不適,慍怒漸漸從眸中消散,一點點被委屈替代。


    宮遠徵轉過身走到爐火旁,又倒了碗薄荷桑葉湯,“喝了。”他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道。


    我能聞出湯藥所用的藥材,剛接過來,他悠悠啟唇道,“苗疆的烈毒龍骨貝齒。”


    “你不是問我玄冥在哪兒嗎?”他抱臂斜乜一眼,“被我毒死了,這就送你去見他!”


    他倒是一點也沒變,少年心性,關心又不肯表露出來,嘴上不饒人。


    我飲下湯藥,故意氣惱他,“那我死後,麻煩你把我們合葬一處,他可比徵公子靠譜多了,不會消失五年,音訊全無。”


    宮遠徵臉色立刻陰沉下來,他放下手臂,緊走幾步,拽住我的手腕,“看來你昨夜受的教訓不夠,我不介意換種方式給你醫風寒,保準熱病立退!”


    “你放手。”憶起他昨夜濃烈的占有欲,我掙了掙手腕,“我們不過隻有一個夫妻的名分……”


    方才院中女子與他舉止親昵,我咬了咬唇,從未想過自己早已對他用情至深,酸澀難忍,“一別五年,徵公子看樣子並未打算跟我迴宮門,既然如此又何必強求。”


    “隻有名分?在你心裏,我到底算什麽?”宮遠徵的目光一直緊盯著我,還要質問時玄冥走進藥房。


    “風長老,宮門密信。”


    “出去。”宮遠徵本就看玄冥不順眼,加之我剛剛故意氣他的話,他冷聲嗬斥道。


    見玄冥不動,他手上一用力,我被拽得趔趄半步,唿吸落在他胸口,抓住他的衣袖才未摔倒。


    因昨夜我為救玄冥,作勢要放棄冷月刀,他此時雙眸已被醋意填滿。


    玄冥並未退出去,他單膝落地,恭敬行禮道,“事態緊急,屬下失禮了。”


    “你先放手,阿徵……遠徵。”這些年從未改口,我還不習慣喚他遠徵。


    玄冥做事一向極有分寸,見他麵色焦急,恐有要事,我剛要邁步,被宮遠徵掐住手臂拉迴眼前。


    他臉色徹底陰沉下來,五年的思念使失而複得格外難舍,占有欲如同潮水湧上心頭,令他無法自控。


    宮遠徵眼睫微垂,麵上冷淡疏離,眼底卻努力克製著酸意,五年不見,他也擔心我是否會放棄我們之間的感情。


    僵持片刻,他不肯放手,唇線緊抿,嘴角微微下垂,心裏的酸楚一點點侵蝕著他的理智。


    玄冥又實在著急,雙膝落地,俯身叩首道,“風長老,是角公子急令,據點快馬加鞭送來的,需要您過目。”


    我眸中一驚,心裏莫名不安,顧不得宮遠徵已紅了眼尾,扯開了他的手。


    信紙展開,入目是宮尚角雋秀的字跡,書寫得急躁,失了往日的沉穩。


    我閱後霎時麵色慘白,心中一顫,眼底水色便當即氤氳上來,信紙在我指尖微微顫動。


    宮遠徵站在我身後,雙手死死地握成拳, 氣氛猶如緊繃的弦。


    玄冥蹙眉,立刻站起身,“風長老……”


    “吩咐下去,召集隊伍返迴宮門,帶夠趕路的幹糧就好,即刻動身。”


    “是。”他感覺到事態嚴重,立刻接令,快步走出藥房。


    我慢慢眨了下眼,淚水便順著臉龐砸下去,心裏一直強撐住的防線悄無聲息地崩塌了。


    靜默須臾,宮遠徵聲音響起,低沉又充滿威脅,試圖掩飾那股從心底湧出的嫉妒感,“無論何時,你為什麽總是先放棄我?”


    我掌心收緊,眼下確實不知是否該告知他,如若他已不願返迴宮門,那更不能成為他的羈絆。


    將眼底熱意生生忍了迴去,我緩緩迴過身,小心翼翼地試探開口道,“遠徵,你願意跟我……迴到宮門嗎?”


    哽咽聲裏滿是期待,我甚至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


    他眼神已歸於平靜,握緊又鬆開的手,似乎暗示著他心底的起伏,“除此之外,你沒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就像昨夜說很想我一般,宮遠徵努力壓抑著情緒,看著眼前心心念念的人。


    “對不起,遠徵。”


    “還有呢?”他再次紅了眼睛,極力克製想抱住我的衝動。


    院中女子靈動的眉眼浮現眼前,方才宮遠徵並未推開她的擁抱,他們談笑時溫柔的神情,我已許久沒在他臉上看到。


    至少從昨夜重逢到現在,我沒有從他眼裏捕捉到一絲予我的笑意。


    “即便償命,我也不會原諒你!”腦海中迴蕩起這句話後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靜靜地站著,嘴唇被咬得發白,雙眼布滿血絲,昨夜將情花蠱引到自己身上,他氣血尚未恢複。


    “阿徵……”我緊接著說道,“我就喚這一次。”


    他想幫我擦眼淚,抬起的手在聽到我接下來的話後止在了半空中,“以後我可能沒有機會再喚你阿徵了。”


    “你多保重,照顧好自己。”


    不跟我迴宮門也好,我隻希望宮遠徵自在灑脫地活於世間,不必再經曆宮門的紛紛擾擾。


    言罷我立時轉身,生怕自己反悔,他的身影不能多在我眸中停留片刻,我根本無法自控。


    “昨夜蒼栩給你下了蠱。”宮遠徵強忍住喉間泛上的血腥氣,他閉了閉眼,壓下心底的不舍。


    “我已為你解了。”


    但他並未告訴我,那蠱被引到了他身上。


    也沒有告訴我為何他這五年音信全無。


    “你若踏出這門,我們此生就不必再相見了。”


    五年間我到江湖各處尋他,起初一心想找到他,想盡全力彌補過錯。


    後來時間久了,宮遠徵那句此生此世,生生世世,絕不原宥,不斷浮現在我腦海中。


    他銷聲匿跡得徹徹底底,像是從未存在於這世上,我越來越痛覺自己傷害他頗深,也許他真的心灰意冷,不再留戀過往。


    心裏那股道不盡的悲楚蔓延到四肢百骸,我微微低下頭,強忍的眼淚立刻掉了下來。


    再見又是永別。


    蒼白的唇顫動幾許,終究一句話也說不出,消失在藥房的背影孤寂又脆弱。


    “我賭你舍不得,又輸了。”他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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