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前哨據點來了一批珍稀藥材,宮遠徵放心不下,遂請命親自前去押迴宮門。


    曉風殘月,銀杏枝頭掛雪,靜謐的夜色下不時有刀劍相觸的聲響襲來,刀光劍影閃過地上斑駁的樹影,殺氣漸起。


    巽風殿的大門打開,來人蹙眉不解,雲錦長袍的前擺被提起,腳步邁上最後一級台階時刀風直衝而來,帶起鬢邊的碎發。


    “阿徵?”我驚詫道,急忙收起指向宮遠徵的冷月刀,“你什麽時候迴來的?”


    “剛剛。”


    宮遠徵的眼眸微側,目光落在我身後的李雲祉身上,“你們在練劍?”


    “徵公子。”李雲祉微微頷首,宮遠徵淡漠的眼眸輕掃過他臉上,視線又迴到我身上。


    他將手裏的錦盒遞給我,神色低落道,“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還沒等我接過,又兀自將手縮了迴去,長吐了口氣道,“我有話想跟你說,我去殿內等你。”


    言罷便向殿內走去,也不聽我的答話。


    李雲祉見狀抬手攔住走過他身旁的宮遠徵,“徵公子,多年不見,不知劍術可有長進,不如陪在下淺過幾招。”


    論劍術宮遠徵遠不敵李雲祉,但論暗器,他很難從宮遠徵手中活命。


    宮遠徵止了步子,眸中泛起冷笑,輕抬下頦道,“你嫌命長?”


    我知兩人本就心存敵意,急忙打斷,“今日天色已晚,我們就先練到這兒吧,雲祉。”


    “徵公子剛從舊塵山穀迴到宮門,連日勞碌,待來日再說吧。”話落我上前,當著李雲祉的麵牽過宮遠徵的手腕,向巽風殿走去。


    宮遠徵跟在我身後,目光落在我握緊他手腕的纖指上。


    待我們走進殿內,他薄唇輕啟,聲音不溫不火,“你怕我殺了他?”


    我腳步一頓,屏退侍女後轉身放開了手,“你現在確實不能殺他。”


    “姐姐舍不得?”


    宮遠徵單手背在身後,唇線緊抿,眸光冷了幾分。


    “你今日怎麽不賭氣了?”我沒有作答,岔開話題道。


    按照往常,他定會將錦盒塞給我,而後拂袖而去,獨自生起悶氣。


    宮遠徵冷哼一聲,別過臉去,片刻低聲道,“你不是說了,以後不會哄我了嗎?”


    想起先前李雲祉剛迴來時宮遠徵吃醋,我確實如是說過。


    我眼裏泛起柔和的笑意,上前一步耐心解釋,“李雲祉向長老院說情,我與他的婚事暫且擱置,但長老院提了個條件,是要他與我同修風雪三式和風月三式,盡可能研習風花三式,眼下無鋒猖獗,以備不時之需。”


    “我本來是要提前告訴你的,但這幾日你去了舊塵山穀。”


    我偏頭尋他惱怒的眸子,他躲閃開,仍有些負氣,“這就是你之前要找他相商的事嗎?”


    我點點頭,他斜睨我一眼,抱起的手臂終於鬆開,將手裏的錦盒遞了過來。


    我指尖撫上盒子,宮遠徵卻沒有放開手,小心翼翼瞥一眼我,試探般道,“以後當真都不哄我了?”


    “那你不要動不動就生悶氣不就好了?”


    “那我就是見不得他天天纏著你嘛!”他蹙起眉頭,麵露不悅,小聲嘟囔,“自我們重逢,我都沒能天天跟你待在一起!”


    醫館忙碌,他也確實分不開身。


    麵對宮遠徵的“不講道理”,我啞然失笑道,“天天見麵,你終會有厭倦的時候。”


    “才不會!”他語氣堅定,甚至上前一步握住我的小臂,“隻有你厭倦我的時候,我珍惜還來不及呢。”


    “嘶……”我倒吸一口涼氣,那晚我去探望宮遠徵,偷偷給出雲重蓮放血的傷口尚未愈合。


    宮遠徵慌忙放下手裏的錦盒,緊張道,“怎麽了?你受傷了?”


    說著不由分說地將我的袖口上提了幾分,一道清晰的疤痕裸露出來,“這怎麽迴事?”


    我囁嚅著不知該怎麽解釋,見他仔細地察看傷口,急忙編了個借口,“練劍時……不小心劃傷的,不礙事的。”


    “李雲祉這般不知分寸?”他顯然有些懷疑,但還是擔心那傷口,連忙牽起我的手向外走去,“走,跟我迴醫館,給你上藥。”


    “不用了,阿徵。”


    “不上藥會留疤的,你不是最不喜身上留疤嗎?”


    斡旋江湖歸來時我渾身是傷,那時候我跟宮遠徵說過甚是厭惡身上的疤痕,他為此研製了許多祛疤的藥膏。


    “那錦盒呢?”我迴頭瞥了眼尚留在桌案上的錦盒。


    “隻是紙鳶風鈴和一些解悶的小物件而已,迴頭再看吧。”


    *


    醫館內宮遠徵用木牘小心翼翼地為我上藥,我抬眸瞥見窗口長勢頗好的出雲重蓮,忍不住彎起眉眼。


    宮遠徵餘光瞥見怔神的我,順著視線望過去,有些不解地說道,“也不知為何,我不在的這幾日,出雲重蓮的長勢反而更好了些。”


    “那當然是我照顧得好。”


    他勾唇淺笑,上好藥後邊收起藥膏邊說道,“看來你更招它喜歡,那姐姐以後要常來醫館才是。”


    “那你可要提前跟侍衛下令,否則我是不能自由出入你這醫館的。”


    宮遠徵抬眸,眼神變得羞赧,“你可真記仇。”


    “跟你學的。”


    他也不惱,隻盯著我的眼睛露出羞澀的笑,“以後你可以自由出入醫館,想什麽時候來便來,絕不會有任何人攔你,徵宮同是。”


    “我如何信你?”


    他思索片刻,解下腰間徵宮宮主的令牌遞給我,“有了這個,醫館和徵宮,你都可以說了算。”


    我接過令牌,上麵刻有宮遠徵的名字,字跡已有些許磨損,自年少失去雙親後他獨擔起醫館和徵宮的責任,那時候他也不過是個年少的孩子。


    我拉過宮遠徵的手,將令牌放至他掌心,“這令牌的責任太重,我隻是希望想見你的時候不被攔在門外。”


    宮遠徵垂眸吸了吸鼻子,他知道自己年少時總是愛生悶氣,而我從不與他計較,心口難免生出一絲悔意。


    我見他神色低落,想岔開話頭,餘光瞥見桌案上的藤條,連忙問道,“阿徵近日在做花燈嗎?”


    宮遠徵平緩了下情緒,微微點頭道,“上元節要到了,我想給你和哥哥各做一盞花燈。”


    他眼眸忽而瑩亮起來,滿是期待地說道,“我這次去舊塵山穀,已有許多店家在準備上元燈節,姐姐,想不想一起溜出去看花燈?“


    離開宮門的三年,我們再也沒有一起看過花燈,前年他被宮尚角誤傷,去年我昏睡了一年,都錯過了一起看花燈的機會,聽他說起,我倏地也有些期待。


    但前幾日在宮門遇刺,兇手並未抓到,貿然溜出去,安危恐難預料。


    宮遠徵看出我的擔心,“我們喬裝一番,掩人耳目,應該不會引起注意的。”


    見他滿心期待,我點點頭,“那我們便去吧,阿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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