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從徵宮離開後宮尚角再未見過他,宮遠徵每日都在徵宮藥房和醫館之間周旋,研製各類江湖未曾出現過的毒藥,悉心培育出雲重蓮,用無休止的勞碌替代無窮盡的思念。


    闊別已久,宮尚角腳步急促地趕往角宮正殿,上官淺小跑著跟在他身後,方才侍衛到書房傳話說宮遠徵來角宮了。


    江湖不穩,無鋒殺戮不止,宮尚角也是近日才迴到宮門,他們已一年有餘未見過麵了。


    宮遠徵的背影一映入眼簾宮尚角的眼尾便有些泛紅,上官淺還未進殿就吩咐守在門口的侍女去膳房準備甜湯。


    “遠徵。”


    宮遠徵放下手裏的茶杯,清淺笑意浮現唇邊,“哥。”


    “快坐。”宮尚角眉目溫和地看著他,“這一年過得可好?”


    “哥哥掛心了,一切都好。”


    宮尚角問及宮遠徵的近況,他均悉數迴答,眉眼平和,安之若素。


    許久未見的兩人似有說不完的話,上官淺隻垂眉為他們斟茶,但見宮遠徵一直不曾看向她,內心忽而有些疑惑。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一眼宮遠徵,“遠徵弟弟,你可知道我是誰?”


    那日在徵宮將前塵盡交予宮遠徵,宮尚角也不知他對宮門之事還記得多少,此時也正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上官淺。”宮遠徵不耐煩地橫她一眼。


    她寬慰道,“還好還好,沒忘記。”


    上官淺驀然暗自期待宮遠徵也不會忘記我,但與宮尚角交換眼神後誰都不忍提及。


    “哥,我要參加三獄試煉。”宮遠徵冷不防地開口,他想幫宮尚角分擔守護宮門的責任。


    但此言一出宮尚角臉色驟變,眼底閃過輕微的詫異,半晌他垂眸輕聲道,“你已及冠,想去便去吧。”


    上官淺本就極有眼色,見宮尚角似有不快立刻跳開話頭,“遠徵弟弟,今日可否留下用膳?”


    恰時侍女捧著甜湯走進正殿,上官淺特地親自舀了一碗,放到宮遠徵麵前。


    他下頜線繃緊,隻靜靜地看著湯碗,片刻眉毛微微挑起,“今日醫館還有些雜事,就不嚐上官姑娘的手藝了。”


    話落立刻站起身,轉身時眉心微蹙,指尖合攏。


    “徵公子不嚐一些嗎,以前你可是很喜歡這甜湯的。”上官淺不肯作罷,開口攔住了他。


    “是嗎?”宮遠徵掩去眼底的潮湧,並未迴頭,“那可能現在不喜歡了吧。”


    待他走後宮尚角歎息一聲,將杯中的冷茶飲盡,上官淺不解道,“角公子為何看上去頗為憂愁?遠徵弟弟也許忘了些往事,但已然恢複如常,倒也值得高興啊。”


    “怕就怕遠徵不是想開了,而是在為告別做準備。”當年我墜崖後宮遠徵曾心鬱成疾到自戕的地步,今日他越是表現得尋常,宮尚角心裏越是不安。


    數日後,殘雪未融,冬霧彌漫。


    經長老院一致同意,宮遠徵啟程前往後山,參與三獄試煉的第一關——雪宮千年寒冰池。


    雪重子對他的到來似乎頗為不悅,隻自顧自地煎藥,全然不與理會。


    倒是雪公子一向待人溫和,他提起宮遠徵的箱籠,在前為他引路,“徵公子,我是雪宮的守關人,你可稱唿我雪公子。”


    “你是雪長老的後人?”宮遠徵的墨眸平靜無波。


    “是。”


    “從前倒是從未聽雪長老提起過。”


    “後山族人,除了長老以外不得踏出後山半步,我們常年居於此地自是不用提及。”雪公子帶他走過蓮池,一路風雪被竹簾隔絕在身後。


    宮遠徵眸光一沉喃喃道,“我看未必。”


    “怎麽?”雪公子目光中充滿了探究之意,“難道徵公子見過除長老之外的後山之人?”


    宮遠徵神色冷冽,半晌啟唇道,“沒有。”


    “徵公子可在此處休息,明日一早,我們就正式開始。”雪公子收迴目光,指了指爐子上的藥粥,“那藥粥可助徵公子恢複內力,裏麵加了隻有我們雪宮才有的好東西。”


    宮遠徵凝眉道,“不用等明天,就今天吧,我不累,也不需要休息。”


    “之前羽公子和人做了約定,要三個月內闖關完成,不知徵公子為何也如此急於闖關?”


    “沒什麽,我隻是想盡快迴到前山而已。”宮遠徵內心沒來由地煩躁,自踏入雪宮,胸口就傳來一種莫名又熟悉的鈍痛。


    雪公子淺笑一聲,“也不急於這一時,徵公子之前曾被附魂……”他瞥了眼宮遠徵疏離的神色改口道,“曾身負重傷,這寒冰池需要試煉者擁有充沛的體能和內力,徵公子還是在此休整一晚吧。”


    雪宮入夜確實較前山要冷上許多,宮遠徵從箱籠裏取出宮尚角吩咐下人準備的冬衣,視線落在袖口的那朵曇花上,“不知我走了,下人們有沒有好好照顧它。”


    直到夜半他才在恍惚中入夢,日落西山,舊塵山穀霧氣朦朧,醫館中藥爐正沸,我坐在窗下謄抄醫案,廊下熏香悠落,靜謐得隻剩下他清淺的唿吸聲,時隔半年後他又來到了熟悉的夢境。


    “冷商……”


    “阿徵,馬上就抄完了,待會我們就迴徵宮。”


    好似隻有在夢裏,我每次都會喚他阿徵。


    許久未見,宮遠徵眼眶溫熱,腳下卻邁不開步子,他早知次次都是如此,夢裏的他總是無法靠近我。


    “你好久沒來見我了,你過得可好?”


    “阿徵又胡言亂語了,我不是一直在你身邊嗎?”


    隱忍的嗚咽聲在夜色裏迴蕩,他緊抿著唇,骨節分明的手捂住眼睛,仍擋不住悄然滑落的淚水,單薄的身子蜷縮在一起,平添幾分脆弱。


    屋外的雪重子坐在池邊麵無表情地煎藥,雪公子來迴踱步,少頃帶著幾分苦澀開口道,“真的不用去看看他嗎?”


    “你去有什麽用?”雪重子打開爐蓋,添了一枚蓮心,“你又不是冷商。”


    雪公子將指尖抵住嘴唇,“你快小聲些,別讓他聽了去!“


    “解鈴還須係鈴人,這心傷啊,無藥可醫,隻能自渡。”


    翌日山穀內瘴氣愈發濃重,雪公子一早就帶著密室的玉佩來叫醒宮遠徵。


    “我準備好了,走吧。”


    雪公子眉眼含笑,“不用走,試煉就在這裏。”


    進入密室之前雪重子終於在宮遠徵麵前開了口,“徵公子,密室內一共有三個洞口,寒冰池在中間的洞口,切記。”


    宮遠徵眼底閃過一抹詫色,低聲嘟囔道,“你會說話啊,我還以為……”


    雪公子輕笑一聲,“雪重子所言極是,徵公子定要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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