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祠堂,香火繚繞。


    我著一身素色輕紗羽衣,肩上金絲勾出幾朵曇花,玉簪輕挽,軟煙羅裙裳隨著步態輕柔擺動,手裏提的藤籃裏冥紙被風吹起,沙沙作響。


    輕抬起祠堂的竹簾,燭火晃動,我凝眸望向堂上的靈位。


    在香爐裏燃香,跪身行禮,薄煙入眼,母親、老宮主和瑜夫人的音容笑貌恍惚聲聲可聞。


    前些日子紅玉侍衛告知後山祠堂藏匿一人,為抓無鋒細作不得不暫且擱置,近日身子痊愈後心頭記掛此事,我便以祭拜老宮主和瑜夫人為名前來查探。


    本要與宮遠徵同來,但宮門送藥材的車隊在前哨據點被劫,宮尚角令宮遠徵帶人前去查看,我便將晚櫻留在醫館等他,獨自來到後山。


    蕭瑟寒意的夜裏,祠堂迴響著幽冷的風聲,將隨身帶的熾焰刀放在拜墊旁,我望著香爐雙手合十,耳邊已聞到桌案下窸窸窣窣的動靜。


    我闔上眼默念,佯裝不知,“母親,您不願我背負仇恨,但宮流商一日不死,我便無法心安理得地活著,惡人就應該有惡報。”


    在宮門的這些日子,我已探查出宮流商不居於商宮,但不管長老院將他藏於何處,我都要讓他血債血償。


    “老宮主,遠徵就要及冠了,他早已穩坐徵宮宮主之位,還精進了百草萃,使宮門嫡親再也不受藥毒之苦。”


    抬眸時桌上的香燭晃動幾許,“瑜夫人,您喜愛的幽曇,我照顧得很好,遠徵,我也會照顧好。”


    我邊說著邊站起身,指尖觸碰到熾焰刀的瞬間,桌下的動靜消失了。


    因出雲重蓮已助我恢複內力,我的腳步聲幾不可聞。


    緩緩靠近桌案,我眸色一沉,掀開桌圍的瞬間白皙纖長的指尖從桌案下探出,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他的眼神由驚詫變為森冷幽深。


    “遠徵?”我抓住他的手腕跌坐在地,瞳孔驟然縮緊,難以置信地望著他猩紅的眼眸,耳畔嗡嗡作響。


    他死死地盯著我,唇邊漸漸浮現出詭異的冷笑,手上的力道愈重,眼裏充滿殺意。


    我先是一愣,倏然意識到他分明想置我於死地,當即抬起右手,熾焰刀脫鞘時刀刃從他眼前劃過,他猛地後仰方才鬆手。


    我左手接住熾焰刀掃腿起身,他連退數步,手裏的滅魂劍尖在地上擦出零星的火光,夜行衣的衣擺淩風不止。


    與宮遠徵幾乎無異的麵容流露出截然不同的狠戾,唇邊的輕笑令人毛骨悚然,眉角輕輕一壓,眸中殺意不減。


    “宮遠徵,你做什麽?”我蹙眉望著他,眸光輕顫。


    他冷笑不語,刹那揮劍飛身而來,淩厲殺氣迫近,我抬刀相抵,嘶嘶破風。


    兵戎交錯的瞬間竟被逼退幾步,長發被刀風卷起,我抬腿踢中身後的門板旋身而起,劍光閃閃在門上留下深痕,劍尖處流動著火光。


    他眼裏的決絕似走火入魔,長劍揮灑,刺眼的劍芒直衝而來,我偏身躲過,指尖擒住劍身,劍影寒光在眸中劃過。


    我手中熾焰刀與他左掌同時抬起,炙紅雙眼猶如火光,似積蓄全身力量,帶著狠絕之氣落在我右肩,倏地聽到他發間的鈴鐺聲,我手中的刀刃猶豫一瞬後內收,刀尖在他頸間劃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我退後兩步,半跪在地上,刀尖落地,發出尖銳的哀鳴。


    堂外響起腳步聲,黑影閃身破窗而出,一口鮮血從唇邊湧出,皎泉錦袍出現在我眼前。


    “冷商!”宮遠徵握住我的雙肩,眼眸裏難掩驚慌。


    我掙開他的手,身子不由得向後躲去,眉心微微動了動,“你是誰?”


    他雙手落空,望著我無措的模樣心下不解,“我是遠徵啊!你怎麽了?誰傷的你?”


    宮遠徵羽睫微顫,盯著我戒備的神情不知所措,剛想上前一步,晚櫻氣喘籲籲地跑進來,“二小姐!”


    我拉住她的手將她擋在身後,難以平息內心的慌亂偏頭問道,“他是誰?”


    晚櫻一怔,不解地看著我說道,“這是徵公子啊,二小姐怎麽了?”


    “他同你一起來的?”


    “是啊,剛從醫館過來的。”


    宮遠徵眼眶泛紅,委屈地伸出手說道,“我真的是遠徵,你怎麽了,冷商?”


    我終於迴過神來,慌忙撲進他懷裏,他忍不住埋下頭將我抱緊,手不斷地撫著我的背,聲音顫抖,“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


    徵宮正殿,宮遠徵握著藥瓶匆匆走進來,晚櫻屏退下人,將門悄悄合上。


    “我自己來吧。”


    宮遠徵忍著眸中的慍怒,語氣不善道,“心神恍惚,連我都認不出來,怎麽放心讓你自己上藥?”


    晚櫻已替我換好裏衣,我指尖撫上領口,右肩被那一掌擊傷,正隱隱作痛。


    他見我猶猶豫豫,心下了然,“我派人去醫館尋女醫官來。”


    宮遠徵放下藥瓶站起身,我拉住他的手腕,抬眸時眼尾微紅,“算了,還是你來吧。”


    裏衣從肩頭拉下後露出大片青紫淤痕,在凝玉般的肌膚上格外惹眼,宮遠徵蹙眉不忍道,“怎麽會傷得這麽重?對方到底是誰啊?”


    我垂下眼眸,片刻啟唇道,“是你。”


    他眼眸陡然瞪大,“你在胡說什麽?”


    “是跟你容貌相同的人。”


    宮遠徵上藥的手一頓,他盯著我的眼睛不可思議道,“和我相同容貌?”


    我點了點頭,宮遠徵突然傾身上前,額頭相抵的瞬間我唿吸一滯,清冽的藥香縈繞在周身,我急忙撤身向後。


    他盯著我驚詫的樣子道,“也沒得熱病啊。“


    “我說的是真的,他跟你容貌相同,所以我才會錯認。”


    宮遠徵知道出雲重蓮已助我恢複內力,愈發不解,“他內力在你之上?”


    “應該不相上下。”我垂眸迴想祠堂裏他的招式,整個宮門武力能與我不相上下的隻有宮尚角一人,但顯然不是他,“不是宮門的武功。”


    宮遠徵瞥了眼我肩上的傷,“那你怎麽會被他打傷,還讓他逃跑了呢?”


    那人跟宮遠徵的容貌、身形幾乎一致,我在最後一刻還是狠不下心傷他,宮遠徵看我吞吞吐吐挑了挑眉,“你不會把他認作我,所以手下留情不忍傷他吧?”


    “萬一真是你呢……”我低聲狡辯。


    宮遠徵放下手中的藥瓶,半帶輕笑道,“好不容易和好,我珍惜還來不及。”


    “還好不是你……”我垂眸喃喃。


    他歎了口氣,拿起木牘繼續上藥,冰涼的藥膏抹在傷口處我眨了眨眼,“我傷了你一次,當時隻想隨你而去。”


    第一次在宮遠徵口中聽到自戕的事,我眼波流轉低聲道,“尚角哥哥都告訴我了。”


    “我知道。”他垂眸靠近我肩上的傷口,輕輕唿出涼氣,“如果你再離開我,我還是會隨你而去。”


    我拉住他的手腕,視線相觸,咫尺相聞的唿吸落在臉側,他喉結悄悄滾動一聲,“倘若哪天我不得不離開……”


    宮遠徵眸光顫動,眼底的酸澀染紅眼尾,他垂眸搖了搖頭,發間的鈴鐺聲落於我耳畔,“別留我一個人,除了哥哥,我隻有你了。”


    我擁住他的肩,輕顫的眼睫浸濕,他抬手拉上我肩頭的裏衣,將頭埋進我的頸窩,許久哽咽一聲,“沒有你的話,徵宮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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