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東廠的掌班,鄭樸說是日理萬機也不為過,每天下麵都有成堆的麻煩事等著他去處理,所以他通常睡得很早,酉時剛過就會歇息,最晚也不會超過戌時(晚九點前)。


    今天他剛歇息,就聽到番子通報,說魏大人正在東廠的審訊室裏等他。


    魏忠賢雖然是廠公,但很少來東廠,更別提這大半夜的了,鄭樸第一時間還以為是下麵人犯了錯,這才引得魏大人親自上門。


    鄭樸罵罵咧咧的起床穿衣,心想是哪個不開眼的給自己找麻煩。


    一進審訊室,鄭樸就明顯感覺到房間裏的氣氛不對勁,嚴肅、壓抑,緊張。


    魏忠賢正對著門,搬了把椅子坐在審訊室正中間,手裏捧著已經涼了的茶盞,孫雲鶴等錦衣衛橫刀立後,不苟言笑。


    來者不善啊。


    鄭樸心裏沒底,但還是跟往常一樣打起笑容,湊到了魏忠賢跟前:“幹爹,什麽事煩您老人家這麽晚了過來,有什麽事您跟幹兒說一聲就是了......”


    “咱是東廠廠公,這東廠本就是咱管轄的,怎麽,咱家要來,還得經過你的同意?”魏忠賢笑眯眯的說道。


    “幹爹您誤會了,幹兒是怕您睡得晚,歇息不好啊,司禮監每天公務繁忙,要是您歇息不好,那些政務誰來處理?這朝廷就轉不動了啊!”鄭樸急忙換了種說法。


    要是以前的魏忠賢,聽到鄭樸這麽說,非得笑嗬嗬的不成,可今天,魏忠賢也笑了,不過是冷笑:“不簡單呐,不簡單...咱家以前真是看走了眼.....鄭樸,咱家問你,如果你的手下出了叛徒,背叛了你的信任,你該當如何?”


    鄭樸想了想道:“殺之,以儆效尤。”


    “哦?你倒是個殺伐果斷的主,若是那個人是你最信任的手下呢,你把他當親兒子對的那種。”


    鄭樸不假思索道:“那也得殺!他若是做別的事情尚可容忍,若是背叛,便為餘害,留下他隻會姑息養奸,斷不可留。”


    魏忠賢笑了起來:“說得好啊,不愧是咱的幹兒子,聽你說的跟咱家想的一樣,咱家也就放心了。”


    “幹爹您說的那人是誰?莫非幹兒的手下出現了叛徒?”鄭樸開始思量起是誰背叛了自己。


    “不是你,是咱家養了隻白眼狼啊....”魏忠賢拍了拍鄭樸陡然煞白的臉色,眯著眼拿出了軍器局督工林公公的供紙。


    鄭樸拿過供紙看了一遍,忍不住顫抖起來:“幹,幹,幹爹...這是汙蔑!我怎麽會做這種事!是有人想陷害我啊!!!”


    魏忠賢搖了搖頭:“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鄭樸啊,你是百口莫辯,咱也想相信你,可是咱實在是找不到相信你的理由,在你進來之前,咱家還是搖擺不定,不知道該怎麽處置你,但聽了你那番話後,咱家就通透了....”


    “不不!幹爹你不能聽信讒言呐!幹兒雖然是收過山西八家的賄賂,但新式火藥事關重大,幹爹和陛下都下了死命令,我怎麽可能頂風作案!他們是來找過我,但我沒有同意,沒有同意啊幹爹!”鄭樸臉色鐵青,抱著魏忠賢的小腿哭訴道。


    “你誤會了。”魏忠賢押了口已經冰涼的茶水,正如他現在的心情。“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對咱家根本不重要,陛下說是你,那就是你!咱呐,也是騎虎難下,這手心手背都是肉,割哪塊都疼啊!可你不死,咱這腦袋也保不住了。”


    “就跟你剛才說的,殺之以儆效尤,陛下要殺一儆百,那就得拿大官開刀,不是你就是咱。可咱冤枉呐,你說這一覺起來天都變了色,咱是一點也不知情,鄭樸啊,你就安心去吧,念在往日的情份上,你家中的兄弟姐妹咱養了。”


    魏忠賢站起身,想要離開審訊室,鄭樸不依不饒地抓著他的衣服,麵如死灰,魏忠賢掙脫了幾下無果,忽然暴怒,將茶杯狠狠地摔在他的臉上,罵道。


    “滾!!!”


    .......


    東廠的雄獅門外,斑斑鏽跡赫然在目,魏忠賢舉頭望月,麵無表情。


    孫雲鶴從東廠中走出,將手中沾滿血液的帕子丟到一旁,刀收迴鞘中,說道:“大人,鄭樸已死。”


    “嗯。”低沉的語氣中聽不出喜怒,魏忠賢幽幽的說道:“鄭樸也算是咱身邊的老人了,殺了他,咱家於心不忍呐。”


    殺都殺了還說這些?孫雲鶴不禁腹誹,拱手道:“鄭樸身為東廠十二掌班之首,位置關鍵,不知該由誰接替他?”


    魏忠賢不想再找一個有野心的人上位了,他是真有些後怕,朱由校今天沒有將罪名安到自己頭上,是因為他寵信自己,拿自己還有用,但將來還會這樣嗎?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隻想找個老實有能力的人來代替鄭樸,給他省點心。


    “小十一吧,讓他來接替鄭樸的位置。”


    戌掌班德清,東廠排行第十一,此前聲名不顯,魏忠賢提拔與他,就是因為他不多言,不多管。


    從眼下的情況來看,戌掌班是最合適的了。


    孫雲鶴猶豫道:“大人,您真的認為是鄭樸跟山西八家勾結,想要盜取新式火藥?”


    “是不是他很重要嗎?”魏忠賢似笑非笑地撇了他一眼,“咱也不知道是誰有這個膽子,但肯定是東廠內部的人無疑,咱是了解鄭樸的,他不可能會做出這般自毀長城的事情來,至於幕後之人是誰,將來他肯定會露出馬腳,倒時候咱要讓他嚐盡天下所有的大刑,生不如死。”


    森然的語氣讓孫雲鶴背後直發毛,他不敢繼續往下問了,轉頭對秦方明說道:“你去善後,我送魏大人迴宮。”


    秦方明領命而去,魏忠賢也在孫雲鶴的護送下迴了宮,將鄭樸的事情寫了封奏折,先告罪,再詳細闡述了鄭樸的過錯,稱是自己禦下不嚴,已經清理了門戶。


    對他的折子,朱由校看了一眼就扔到一旁不再理會,殺鄭樸是清除內賊,同時也是在敲打魏忠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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