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之都的風很大。


    山苗整個身體膨脹開來,化作一道白色的影子,掩護著王川進行零能量物理降落。


    “這個世界對於天地元氣的運用,是我前世那群人的不知道多少倍,對於自己身體的開發,也相當恐怖,但說到這種偷雞摸狗的,不使用能量的技巧,他們拍馬也趕不上我。”王川自得地落在日之都的邊沿,隨即施展了斂息法。


    隻要在空中未曾被發覺,進入這片城池之後,王川便大有可為。


    “我們要去哪,去那小姑娘藏身的日落寺嗎?”山苗依舊趴在他的肩膀上:“還是說你有別的想法?”


    “日落寺暫時還不能去,我要遠遠地觀察一下。”王川隨手敲碎門鎖,走進一個閑置了大半個月的房間裏。


    “灰塵好多。”山苗蹙了蹙鼻子:“不用除塵咒清理一下嗎?”


    “如果我清理了這裏的灰塵,我想明天我倆就會躺在魔宗給我們準備的棺材裏……不對,以我們兩個的仇恨程度,說不定是暴屍荒野。”王川笑了笑:“反正我們也不怎麽需要唿吸,閉氣更好。”


    山苗嘟了嘟嘴,還是按王川說的去做。


    畢竟,它跟了王川那麽久,自然也清楚,這家夥究竟有多遭魔宗的恨。


    最開始的,對於天球的搶奪中,他擋住了蘇繡的攻勢。


    接下來的正麵戰場,他又破壞了那些地仙的謀劃。


    最令人難以忍受的,則是他從黑水牢獄中逃脫,甚至還能活蹦亂跳地繼續活在帝都,熱情地嘲諷著每一個魔宗修士。


    就事論事,他的人頭,現在說不定比餘楚佩的更加昂貴。


    “她大概會在酉時出現一次。”王川抬眼,從天窗往外望去,隨手把門鎖修好:“到那時候,我們看一下,就知道她是不是凡心了。”


    “如果是的話,你打算怎麽辦?”山苗問道。


    “喚醒她,但要想想辦法,比如說先去日落寺了解一下情況……她的修行底子,”是我給她的經文,我甚至能稱得上是她的老師,至少爭取她不對神朝動手,或者說不那麽快對心宗動手,應該是沒問題的。”


    話是這麽說,但他還是有些忐忑。


    隻是,他是主心骨,絕對不能在山苗的麵前露怯。


    要知道,這日之都可不是什麽好玩的遊樂園,他們必須要動用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貫注地在這座殺機四伏的城池之中,找到項凡心,再想辦法把她帶走。


    “你覺得,會有超越那個界限的地仙降臨嗎?”山苗有些憂心忡忡。


    王川的情緒,她是能察覺到不少的,畢竟是一體同命……即使他不想把這種情緒傳遞給山苗,她總還是能猜測出一些。


    果不其然,王川的身子顫了顫。


    “有可能,但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他來了,我甚至可以歡唿一下,然後想辦法迅速把消息傳迴帝都,然後讓帝君他們去偷了魔宗的屁股。”王川的情緒波動隻是一瞬間,在這一瞬過後,他甚至能開個玩笑。


    山苗不覺得這是個好笑的事情。


    畢竟,他們在那場黑水牢獄的戰鬥之中,終於是明白了,地仙還不是這個世界的極限。


    明明像那種境界,就算用再多的底蘊,都沒辦法繼續留在這顆星球上了……就像顧望鄉,一旦露出那個境界之後,甚至連多留兩天的資格都沒有,毫無意外地離開了這顆星球,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迴到地球。


    “如果他來了,我們能跑掉嗎?”山苗有些絮絮叨叨。


    她本身也不想來這片地方。


    但王川來了,她也不得不跟過來……他們之間雖然是平等的友誼,但實際上卻是以王川為主,山苗為從。


    山苗死了,王川甚至能夠用某些殘片,將她重新複活。


    但若是王川死了,山苗恐怕也會跟著萎靡不振,更不用說複活王川。


    他隻能夠輪迴轉世,而不能夠複活。


    這是同位異時體留下的信息中,曾經說過的話語。


    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他們的輪迴,也沒有任何人能夠知道,他們的下一世,究竟會出現在哪裏,降臨在哪個角落。


    但那種時空上的疏離感,王川能夠感受到。


    同位異時體出現的時候,恐怕地球上還未曾出現文明。


    而且,這個世界,或者說這個宇宙,甚至是前世地球的平行時空……一天比一年的時間流動,應該是符合了某種比例,但王川現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從中找到任何的端倪。


    “噓,有人來了。”王川忽然豎起了耳朵。


    門外,是一陣幽微的腳步聲。


    那人也同樣沒有使用任何的能量,因此才能在這被陣法滿布的日之都裏,自如的行走……但他的腳步聲卻越來越重。


    “不對。”山苗神識傳音:“他的腳步似乎越來越重了。”


    莫說強化之後的山苗,這種程度的變化,就連王川都感受出來了。


    “能不能看到是誰?”山苗問道。


    “等下。”王川隨手把鏡子抬起來。


    他先前就布置了一麵細小的鏡子,幾經折射之後的影像,細小且模糊。


    但王川是何等樣人?


    即使不動用能量,他的視力也依舊強悍。


    “媽的,是那個胖子?”他有些訝異,隨即看到那胖和尚倒在了地上。


    “他說不定是反抗軍,我就知道這裏肯定還有這玩意。”王川想出手把他救迴來,山苗卻忽然用爪子按住了他。


    “真的可以嗎?”它看著王川的眼睛:“他身上全是血,也不知道有沒有殘留某些追蹤的法術。”


    “你在害怕,山苗。”王川沒有避開她的視線:“這可不是什麽好情緒。”


    “你跟我說過,隻有接受恐懼,理解恐懼,我們才能夠成長。”山苗看著王川:“我已經不是當年那隻小貓了,王川。”


    “但是我們也都不是當年的小修士了。”王川看著山苗:“我們已經不能再去說,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有了神通的我們,甚至能夠算作是兩個滿配的地仙。”


    “你想說明什麽?”山苗看著他:“地仙也會死的。”


    “你是不是已經忘了,那一天,那位紅日羅漢,真的在空中化作了一道紅日,燦爛之後,就是落幕黃昏。”山苗看著王川:“我們來這裏,隻是當一個攪屎棍就好了吧。”


    王川沉默了片刻。


    “我能理解,畢竟我一直以來,都是像你說的這樣生存。”他摸了摸山苗的腦袋:“不要臉皮,隻要是能用上的手段,絕對不會吝嗇。”


    “隻要是比我們強大的對手,我們永遠都是損招頻出。”山苗低下頭。


    “但是你要接受一個轉變才行,山苗。”王川正色道:“我們現在的對手,跟過去那些人不同了……我們已經是強者了。”


    “強到一點勝利的希望都沒有那種嗎?”山苗還是不服氣。


    “你還是在擔心,那位地仙親至。”王川歎了口氣:“那已經不是我們能夠左右的局勢……就連帝君現在都在懷疑,為什麽那位龍騎士,能夠到達那樣的境界,還能繼續在此界生活下去,不被驅逐。”


    “要知道,就連大淵那五位頂級地仙,都不敢觸碰那條紅線,隻是單純的達到了不死不滅的境界之後,就停下了腳步,在大淵落腳。”他捏緊拳頭:“我們還跟其中的某一位打過交道,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那是後來才到達我記憶的事情。”山苗點點頭:“但是,沒有那麽恐怖,不是嗎?”


    “那時候我跟你都處於重傷的狀態,被規則之花破壞了身體和靈魂,但我還是能感受到,那種恐怖到極點的,根本沒有半點光明可見的威勢。”她的眼睛裏,透出一種空洞的味道:“真的,我小時候就見過山鬼大人,算是對強者有一點基本的認識。”


    “跟在你身旁之後,我見過的強者,更是越來越多。”


    “但是,沒有人,沒有任何人能夠跟他作對比。”她的眼神已經到了崩潰的邊沿:“隻是想想,隻是迴憶一下,我的身體和靈魂,就會不停的顫抖。”


    “在那種人的威壓之下,我甚至連站起來的資格都沒有。”


    “你也看到了,那蘇繡強大無匹吧……但在顧望鄉顧宗主的麵前,甚至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若不是那位龍騎士出現,將宗主趕走,我覺得宗主甚至能夠一個人砍翻整個魔宗,然後再白日飛升。”她越說越是恐懼。


    但接下來,她的脖子被提了起來。


    王川幽深的眸子,正對著山苗的雙眼。


    這一次,出現在王川眼中的,不再是過去的溫情和柔和,而是一種前所未見的,甚至未曾感知過的味道。


    宇宙星空,最大時空尺度的生滅,在他的眼睛裏演化。


    山苗的毛發完全倒豎了起來,就像是一隻刺蝟。


    跟那位疑似天仙境的龍騎士帶給她的恐懼不同,王川眸子裏透出的內容,對她來說是維度和尺度更大的衝擊。


    如果說站在那位龍騎士麵前,她像是一株成長在火山之下,見識到了火山爆發的小草……那王川眼中此刻流露出來的力量,就是這顆星球……


    不,是這片星係,這片星域裏的物質流轉的,一種放逐般的震撼。


    她幾乎在瞬間,就明白了兩者之間的強弱對比。


    火山再龐大,也永遠不可能跟它腳下的星球相比擬。


    但一片星係,一片星域,甚至是整個宇宙直接帶來的力量,卻能夠讓山苗感受到從骨子裏冒出來的戰栗。


    “你……怎麽會有這種力量?”她幾乎是虛脫地躺在地上。


    就算開啟了神通之後的山苗,能夠到達地仙的境界,但在普通狀態之下,它就是一個六品境界的修士。


    但如果說,在龍騎士麵前,她還能夠跪下的話,在王川眼中的力量麵前,她甚至已經無法自主。


    是的,就算是地仙,就算是最強大的仙人,在這種時空尺度之下,也完全代表不了什麽。


    螻蟻?


    算不上。


    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甚至沒辦法跟一顆石頭比存在短長的,渺小的計量單位罷了。


    “我也掌握不了這股力量,或者說我甚至沒辦法利用他。”王川的眼中,淌出兩道鮮血……先前的他,為了展現那一絲半點的神韻,直接把自己的眼睛,完成了一次短暫的失明。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讓你暫時拋開恐懼了嗎?”王川問道。


    “我們的未來,不是什麽龍騎士,甚至不是擋在外麵的那些域外天魔……我甚至對於迴到地球的渴望,也已經被這種力量衝淡了。”他輕輕抹開這些血水:“是的,我承認人類的文明,無論是修行還是科技尺度,都達到了我想象不到的地方。”


    “但是,我的傳承,給我帶來了遠超這些文明的記憶。”他站在屋子裏,卻像是站在宇宙的中心,星空的舞台之上:“文明很偉大,起於微末之間,在這浩瀚的宇宙之中,找到了一端容身之所。”


    “但是,這不是我放棄去追溯本源的理由。”他蹲下身來,抱著歉意地看著山苗:“對不起,但你是我心目中,能陪著我一路走向星辰的夥伴,所以就算痛苦一些,我遲早也會讓你感受到這種境界。”


    “這種無關於身體的進化,靈魂的成長,純粹從自然之中來的力量。”他拉開房門,把血泊之中的奕信和尚拉了進來:“但我們要想走向那一處,首先就不能對所謂的天仙,甚至更高級別的修行者,有任何的恐懼。”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身上的氣息不斷地變化著。


    五品!山苗也感受到自己身體傳來的同步變化……作為王川的契約靈獸,她的身體和靈魂,也在隨著王川的進步而進化。


    這是第五條尾巴了。


    “我好像有點理解了。”山苗看著王川:“我好像理解了,那位同位異時體,跟你說過的那些話了。”


    “我的枷鎖,隻有自己而已,但也不是那麽好打破的。”王川笑了笑,手中忽然有些許的毛發冒出來,直接落入奕信的鼻孔之中。


    他身上的血迅速被吸收迴去,連帶著從外邊淌落的那些。


    宛若神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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