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沫表明了下態度,也沒去看她,就起鍋燒油,放入肉泥、蔥白、香茹等配料,手拿鍋鏟翻炒,不一會蔥香味就飄了出來。


    倒入過濾好的雞湯,加入幹貝、蝦仁還有切成六塊的花樂蟹肉,整個過程給人的感覺就是簡單、輕巧。


    朱婉清斜倚在推拉門上,單手托著下巴,看得怔怔發神。


    這當然不是第一次給她煮麵線糊,但每次她都會不由心生感歎:弟弟可真是多才多藝啊!


    恨不能鑽入弟弟的心裏,看看有沒什麽他不懂的?


    就算是天才,也總得有學習的時間吧,總不能一出娘胎就會吧,而且還會得這麽離譜。


    隨著勾欠,放入蔥花胡椒粉,滴兩滴東歸酒,一碗晶瑩剔透,鮮香四溢的麵線糊就好了。


    與此同時,平鍋鍋上的荷包蛋也已雙麵金黃。


    咕嚕——


    朱婉清明知道發出這種聲音,太過不雅,可一到節骨眼上,身體的本能就控製不住。


    隻能說,弟弟親手做的麵線糊,誰吃誰知道。


    一起鍋,就見一道靚麗的身影帶著美美的笑容,迫不及待端起青花瓷裝的麵線糊。


    這一刻,她無疑是最幸福的,而不胖的體質又讓這種幸福加倍。


    不婚主義歸不婚主義,但哪個女孩願意讓自己婀娜多姿的身材變形?


    原本姐弟間嚴肅的對話,就如同過眼煙雲,隻剩其樂融融。


    “哇塞,好久吃到阿沫煮的了,口水都要滴出來了。”


    朱沫含笑不語,看著神態宛若小女孩的三姐,再對比上一世幹練十足的女漢子形象,不由有些恍惚。


    不是說他的廚藝有多好,上一世他也是經過無數次嚐試才調出了三姐最愛的口味,隻可惜上一世三姐因公殉職,無福消受。


    這一世算是彌補了上一世的遺憾。


    有意思的是,這一世姐弟倆的相互關係是完完全全顛倒過來,上一世是姐姐照顧弟弟,這一世則換成了他。


    在兩個不同的時間線,同樣的美食落在朱婉清的嘴裏,得到的反饋截然不同。


    在原先的時間線,朱婉清股票被套牢,生活費被斷,工作麵臨巨大壓力,哪有閑工夫品嚐美食?


    最多就是眼眸亮了下,誇讚一句“做得不錯”,就得該幹嘛幹嘛去。


    吃完宵夜,掛在牆上瑞士掛鍾的指針正緩慢轉向晚上十一點。


    朱婉清美美飽餐一頓後,思維也似在吃飽喝足後一下豁然開朗。


    心想這樣拖下去也不是個事,長痛不如短痛。


    原先還擔心許美慧精神狀態本就不佳,再聽到她含辛茹苦養大的養子,竟還是仇人的兒子,精神會直接崩潰,弄不好來個黑發人送白發人。


    但轉念一想,興許真像弟弟說的,仇恨真的會讓母親重新振作起來。


    朱沫也沒說什麽,一個電話讓柳燕送她迴去。


    柳燕開車送她到華都市第一醫院後,並未離開,說:“三姐,我在下麵等你。”


    朱婉清柳眉揚起一條好看的弧度,說:“你比大我二歲呢,直接叫我婉清不行嗎?”


    柳燕梳著丸子頭,一身黑色緊身衣緊身褲,給人酷酷的感覺,擠著眼睛笑著說:“沒看連東哥都叫你三姐嘛?因為你是沫少的三姐,不能亂了輩分。”


    朱婉清哭笑不得,說:“怎麽整得跟混社會似的?”


    “沫少配得上的。”


    朱婉清見她說得一本正經,不帶玩笑成分,也就不再糾結。


    打開車門,下車。


    來到許美慧的所在重症監護室,朱婉清示意張媽出去。


    病床上,不到五十的許美慧原本保養得很好的肌膚,看著像形將枯萎的樹皮,雙目微閉。


    朱婉清看了一眼心電監測儀,心情複雜地坐在又可憐又可恨的母親旁邊,拉著母親冰涼而幹枯的手,輕輕地摩挲了下,說:“媽,我知道你聽得見。”


    “我也知道你意識到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我更知道你為什麽會那麽寵溺那個養子,因為你將母愛轉移到那個養子身上,也將怨恨轉移到阿沫身上,我說得對嗎?”


    許美慧的身體輕輕顫動了下,眼睛卻並未睜開。


    “可你一定想不到,為什麽你病倒這麽久,那個養子卻連鬼影子都不見嗎?”


    許美慧眼睛還是未睜開,卻有一滴淚從眼角滾了下來。


    直覺告訴朱婉清,阿沫並沒騙她,以毒攻毒也許真的能讓母親振作起來。


    眼眶不由一熱,或許對於病入膏肓的人,還真的需要下猛藥。


    “因為……”朱婉清深吸了一口氣,說,“那個養子去找他的親生母親。”


    話音剛落,就見許美慧突然就抓住她的手,而且那力氣很難想象是躺在病床上已經四五天的人。


    朱婉清能感受到母親的震驚。


    這就如同你用心嗬護的一隻寵物,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你那隻寵物早已名花有主。


    “媽媽你一定想不到養子的母親是誰?”


    許美慧陡然睜開眼睛,眼球裏盡是血絲,麵目猙獰而可怕,聲線沙啞:“告訴我,他母親是誰?”


    “養子的母親就是張芸,就是那個狐狸精,難道媽媽就從來沒發現養子與張芸眉眼間是有一點相似嗎?”


    “你說什麽?”


    許美慧條件反射地要坐起來,然而在病床躺了四五天的她,全身的骨架已不像是她的,愣是沒坐起來。


    隻奇怪的是,她那一雙幹枯如鷹爪的手,卻反而力道十足,像朱婉清這種苦練過擒拿、格鬥的人,竟有種被上了鐵夾子的感覺。


    “你剛剛說什麽,再說一遍。”


    朱婉清眼睛也出現了水霧,眸光卻反而變得鋒利:“媽,我就算再說一遍很重要嗎?你都成這樣子了,就算再說一百遍有用嗎?”


    “在我們朱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朱凱倫,就是朱剛烈和張芸的私生子,而媽媽你,卻先是把親兒丟棄,接迴來又把他逼出家門。”


    “怎麽會?”


    許美慧如遭重擊,麵如死灰,抓著朱婉清的手隨即也一鬆,整個人如同被抽空了的麻袋,癱在病床上。


    朱婉清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刺刀紮入她心裏,將她的心紮得千瘡百孔。


    是啊,她寵溺了最恨的人的兒子,卻先是把親生兒丟棄,後又把親生兒逼出家門。


    她這是都做了什麽?


    這是上天對她偏執和愚蠢,而下罰的報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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