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大早,侍女們伺候完洗漱後,商貉主動來找了丹煦。


    她知道商貉氣昨晚的事,但還念著兄妹情意,他為人仗義熱心,他不說什麽,但丹煦知道,他擔心著自己的傷勢,是來照顧自己這個瞎子的。


    “你自己的傷怎麽樣?”丹煦看不見商貉的表情,她準備說兩句軟話,她想商貉肯定也想知道阿姐現在的情況,或許他出去後,會偷偷去城主府關切。


    “小事。”商貉道:“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你好,醫眼睛的人,你打了,治眼睛的藥,你給扔了!你這手又是怎麽迴事兒?昨天也沒見這麽多血。”


    她手上的白布沁出的血,已經幹了,血痂汙了大半。伺候的侍女不盡心,也沒給換一塊兒。


    商貉迴頭吩咐道:“去拿些幹淨的布和熱水。”


    侍女走後,丹煦偷摸小聲道:“她們走了?”


    “你是瞎又不是失內力,她們走沒走,你不清楚?”


    修者感知敏銳,這屋子裏的腳步,她聽得清楚。


    丹煦捂著嘴笑了笑,小聲:“先別管我的手了,我前幾日在賭坊下的注,猜準了頭獎贏了錢,你幫我去兌了如何?”


    商貉瞪大了眼睛:“你下了喻錦安的注?你們倆不會串通的吧?”


    “哪能呢。”丹煦道:“我就隨便一買,你我也壓了呢!”


    如果五兩算的話,那也真的壓了。


    丹煦道:“去吧,我眼睛看不見,不然也不會麻煩你。”


    “見錢眼開,”商貉道:“底票呢?”


    丹煦摸索著站起,像個瞎子一樣往床邊挪,唯獨與真瞎不同的是,她的速度很快。


    她從床褥底下翻出了個小錢袋。


    商貉本以為錢袋中隻有幾張底票,卻沒想打開一看,足有厚厚一摞。


    那些底票,各式各樣,有寬有長,上書著賭坊名字,押注數額,押注對象,翻率,和票數。


    “這麽多?你買了多少?”商貉捧著錢袋,翻了幾張:“騙子,全是喻錦安,這張十萬兩!”


    他來迴看了幾遍,確定了真的是十萬兩:“萬一賠了呢?”


    “快去吧!等晏貅那邊收拾完東西,就要來催人迴陸楓了,等你迴來我再跟你解釋。”丹煦催促著,之後又補了一句:“記得帶傘,我看天色有些陰。。”


    “這麽多家,一天內怕是跑不完。”商貉將錢袋放起,加快腳步出了門。


    兌銀子首先要排隊,驗底票真偽,丹煦下注的數值都不少,花錢下注時容易,兌錢時就要慢上很多,按倍率結了銀子後,為了好攜帶,悉數全換成銀票。


    中原錢莊裏最大數值的銀票是五百兩紋銀,光那張十萬的,數票、鑒票再蓋章,都需折騰半日。


    還有些是不起眼的小賭坊,數額不小,越是小賭坊倍率越大,討錢絕非易事。


    再來就是丹煦此人,說好聽點是不怕麻煩,點滴在心,說難聽的就是事兒精,自己不怕麻煩,就拚命麻煩別人。


    舉個例子,其中有一家賭坊,足足買了五十份兒,每份五兩到五百兩不等,那掌櫃見商貉拿來的票根,扶了扶鼻梁上的西洋鏡兒:“之前不是你啊。”


    “她臨時有事兒來不了,怎麽還得本人來嗎?”


    那掌櫃一副慶幸的樣子:“不用不用!不是她就好,您是她朋友嗎?不是我說,您這位朋友,真是我所見過最精明的人了,與我耗了兩個時辰,買了五十份兒,從第一到第十,翻著花樣兒買。”


    人說鬼見愁,就是她了。賭坊掌櫃如此精明之人,算賬的腦子,都拐不過她。


    這掌櫃手腳倒快,不過多時,就將這五十張票,一一篩選,將中了的三十五張,如數兌換,交付給了商貉。


    也有些慢的,拿的錢越多越慢。


    來來迴迴,跑了五六家,就到中午了,隻在賭坊中灌了茶水,中飯都沒撈著吃。


    正準備跑下一家時,便聽丹煦傳音道:“二哥,迴來吧。神君傳令,未正準時動身迴陸楓。”


    商貉看著手上的票據:“這麽快?”


    丹煦又道:“迴來吧,馬上要下雨了,你帶傘了嗎?”


    她之前讓商貉帶傘時,商貉心就起疑,你個瞎子那能看見天?此時又說一遍,商貉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卻見一把油紙傘蓋在了頭上。


    他平視眼前打傘之人,喻錦安唇角含笑:“是在找我嗎?”


    商貉搖搖頭:“我正奇怪,大晴天為什麽要打傘,看見你就不奇怪了。”


    他將手上錢袋交給了喻錦安:“是要給你吧。”


    喻錦安接過錢袋:“還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賞臉嗎?”


    “去哪兒?”商貉問。


    “跟我走吧。”


    街上多有撐傘行走的婦人,女人們愛白嫩,她們用傘遮擋太陽,他們兩個大男人,共打一傘,並排走著,倒是惹人側目。


    商貉看了看喻錦安,他今日未穿道袍,換迴了貴公子打扮,未束冠,隻用綢子綁高了馬尾,一身白衣,看似簡單,但仔細看,便能看見,同色絲線所繡的圖案。


    商貉再細看辨認花樣,是大片的白色風荷,葉中有莖,花中有蕊,在陽光下若影若現。


    兩人行至街尾的一家店內,喻錦安領著商貉,上了樓,進了雅間。


    這屋子能看見街上景色,桌邊立有屏風遮擋視線,較為隱蔽。


    菜上齊前,兩人都未多說話。


    喻錦安拿起酒壺,倒了兩杯。


    商貉看著那酒道:“沒想到,你會喝酒。”


    “平時是不喝的。”喻錦安道:“我自小在道宗修習,山中戒律頗多,但迴家時,淮秋多有宴席,難免要應付酒桌,隻能喝一點,多了會醉。”


    淮秋的富貴人家中,是不禁酒的。男女老少都能喝上些,就連閨中女子的聚會上,也少不了酒。


    他們喜歡用風雅的小杯子,斟酒小酌。


    商貉拿起這杯子,抿了抿:“你有事與我說嗎?”


    喻錦安沒去碰酒,夾了口小菜:“沒有,不過我以為你會有事問我的。”


    在商貉認識的人中,說話喜歡賣關子的隻有丹煦。沒想到,喻錦安也是這樣的人,商貉難以想象,這兩人交流起來,大約是互猜大賽吧,看誰先猜中誰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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